哥哥,我看不見(1 / 2)

哥哥,我看不見

翌日,天蒙蒙亮,成俍便來到付平河東岸,鬼鬼祟祟的一陣摸索,果然在林子裏找到一艘船。

昨日成相禹聽說薑家被洗劫,便想給他們送些銀兩和吃食。他趁著夜色,在懷裏揣了一個又鼓又重的布兜,悄悄從會館往薑家這邊來。由於他們家現在擔著亂臣賊子的名頭,成相禹本想把東西放下就走,卻無意間聽到了薑賀觀和薑奉齡的談話。

昨晚那股風,就是他從窗邊經過時帶起來的。

回到家後,成相禹來到父親的房間,又一次勸父親迷途知返。

“父親,您說大丈夫當能屈能伸,假意向賊人投誠,兒子可以接受,可眼下就有個機會,若是再委屈求全,便是真正的罪人了。”

成俍卻對成相禹的勸告毫不在意,隻道:“你方才說,薑家藏了船,船上還有暗艙?”

“正是。父親,您和兩位薑叔叔說說,隨薑家一起走吧,我們有通行牌,有銀兩,能幫上不少忙。”

成俍仍是隻在乎那條船的事:“此話當真?那船在什麽地方。”

“我沒騙您,他們的確說有船。”成相禹關注到成俍似乎格外關心船的事,並不如何過問薑家人,心中有疑,便問道:”父親,您是真心想和他們一起走的,是嗎?”

“不錯,如今這世道混亂不堪,我豈能茍且偷生,真心為賊人效力,我吃皇糧這些年,受國家和百姓的供養,有這麽好的機會,自然是要逃出生天,況且我假意投誠,還知道一些叛賊的消息,出去以後,好叫朝廷清查圍剿。”成俍說的言辭懇切,“禹兒,船在哪裏?”

成相禹略有猶豫,但作為兒子,他還是願意相信他的父親,相信成俍的投誠,是在這混亂的世道中的無奈之舉,況且除了假意投誠這件事,據成相禹所知成俍還沒有過其他不良事跡,便道:“付平河,東岸。”

成俍與何似玉的那件事,成相禹怎麽會知道?這種父輩醜聞,哪個父親願意告訴兒子,去損害自己光輝偉岸的形象。他父親是什麽德行,成相禹不清楚,但出過何似玉的那件事,成俍和薑家就是絕不可能出現在一條船上的了。

成相禹說完,成俍便用力推了他一把,轉而給房間落了鎖。成相禹此時才反應過來,他怕是要害了整個薑家了!父親這一掌,幾乎是把他推進了不仁不義的深淵,他要出去告訴薑家的人不能走了,都是他的錯,是他多嘴,是他愚蠢,就算薑家的人怪他,恨他,也一定要出去認罪。

成相禹瘋狂地怕打著父親房間的那扇門,門被拍的咚咚作響,卻不能動搖絲毫。門,窗戶,全都出不去,鹽運使府上的門窗,怎麽會是紙糊的呢?

成相禹翻遍了這個房間裏所有的東西,所有能用的工具,他攪了個天翻地覆滿地狼藉,皆是無用。

成相禹折騰了一夜,直到天邊泛白,他看著窗格裏透出來的光,這麽明亮的光,卻照著他人生裏極致晦暗的一天,他絕望的想著:“晚了,一切都晚了。”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悔恨,他要在不仁不義的深淵裏,歉疚懺悔一輩子了。

成俍這邊,剛把兒子鎖好,便一刻不敢耽誤的來了付平河。船在水上能輕飄飄地浮著,但到了地麵上,就是一堆死沉的木頭,成俍費了半天勁,才好不容易把船挪走換了個地方藏著,然後回家。他得回去把老小都帶上才能走。

然而,這兩天因為偷渡,已經抓住了好些人,河邊突然戒嚴,巡查部隊發現了偷偷摸摸藏船的成俍,即刻上前毫不費力的給他抓住了。

成俍被兩個士兵押著,定了定神,保持麵上的鎮定自若,讓自己看上去毫不心虛,實則已然汗流浹背:“大人,我正要向巡查報信,您帶人來了,可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大人英明!不過抓我可就冤枉了好人,我這有通行腰牌,您看。”成俍掏出他的腰牌,給領頭的遞過去。對方看了一眼:“不假。”

“當然不假,我是效忠完顏王的,我看京國氣數已儘,完顏王才是天之驕子,當代明君,自然要棄暗投明。”

“我們大王自然是天驕,還用你說?少廢話,大半夜來這裏偷偷摸摸乾什麽,說不清楚,現在就讓你人頭落地!”那人說話擲地有聲,半點不容錯漏。

“大人且慢,我並非要逃跑,要逃的另有其人,我得到消息,是特地前來查看的。一來若情況屬實,才好向大人彙報,要不然豈不是白白浪費大人時間,給大人添麻煩嘛。二來出於私心,借此機會,我也好向完顏王表表忠心啊。”

巡查兵仍是將信將疑,這種時候不要給對方思考破綻的機會,就要一直說,分散對方的思考能力。成俍道:“大人,我說的句句屬實,大人不若埋伏在這裏,今夜必能抓住他們,據我所知,這家人是本地的巨賈,能收繳的財物不少,現在還有一些不長眼的商人,不識完顏王之威儀,抓住這家人還能給其他商人一個威懾,叫他們長長眼睛,大人回去也是立大功一件吶!大人英明神武,我豈敢蒙騙,今夜若是抓不到旁人,大人認為我在撒謊,到時任憑處置。”

巡查兵一時找不到成俍的錯處,覺得他說的也在理,就不防等等看,不必急於一時,反正他也跑不掉。

於是成俍和巡查兵一起埋伏在這裏,等著薑家的人來自投羅網,若是薑家的人不來,他便無法證明另有其人,那麽要偷渡的人隻能是他,他便必死無疑,若是他們繼續留在這裏蹲守,薑家的人來了,那必死無疑的便是薑家的人。成俍無意害薑家滿門,但在自己死與旁人死之間,成俍選擇保全自己的性命。

薑家五口好不容易才躲過街上的巡查,入夜,果然一個不少的帶著行囊過來。薑奉齡在前麵帶路,此處土壤肥沃,樹林陰翳,剛靠近樹林,尚未走到深處,他便發現此處被人動過,這是他親自藏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河邊泥土潮濕,雖然有人刻意想抹平,但還是能看出來明顯的拖拽痕跡,尤其是他用來掩住通道的樹枝,甚至被折斷了幾根,想來應該是把什麽東西拖出來時掛斷的,從樹葉狀態來看,這些樹枝剛折下來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