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行死 啞巴求醫(2 / 2)

他該有多疼啊。

薑葫蘆曾經最擔心的,怕婉婉一個人留在世上,會活不下去,現在卻落得一個如此以卵擊石的死法,但凡他死前有過一瞬間的清醒,都要恨死自己了。薑葫蘆死了,婉婉沒人照顧了,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這麽艱難地人間,婉婉一個人怎麽活啊,留薑蔚琬一個人,要怎麽辦呢?薑葫蘆會死不瞑目的。

薑蔚琬看著薑葫蘆滿身滿地的血,渾身都在抖,呼吸也在抖,他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此時跪在薑葫蘆身旁勉強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三秒,五秒,一潭死水。他慌忙把手抽回來,用另一隻手攥著那根手指,想給這根手指一點安慰,但是不行,另一隻手也抖得厲害。

薑蔚琬是學醫的,薑葫蘆這樣已經是死透了他怎會不知,隻是他不願承認,拒絕接受這個事實。薑蔚琬在心裏嘶吼著喊“哥!”,喊了千百遍,他若是能說話,此時也該喊啞了,可張著的嘴巴卻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他連為薑葫蘆哭喪都做不到,整個世界隻剩下他無限恐懼中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平靜了下來。

地上涼,婉婉給哥哥蓋好被子。

婉婉餓了,哥哥不去給他買吃的。

哥哥身上掛著的布袋裏有龍眼,婉婉很棒,剝了人生第一顆龍眼,吃了那麽多年的龍眼,還沒自己剝過呢。龍眼很甜,給哥哥也剝一顆。

哥哥手心裏已經放不下婉婉吐得龍眼核了,不吃了。

婉婉很餓,但婉婉不出去,婉婉這次一定聽話,哪也不去,好好陪著哥哥。

哥哥不洗澡,有點臭了。

太臭了,婉婉要去門口自己待一會,臭哥哥......

有一群附近的村民捏著鼻子進來,開始搜刮著這個小院裏的值錢玩意,到處翻箱倒櫃弄得家裏劈裏啪啦亂響,薑蔚琬怕他們吵到哥哥睡覺,上前驅趕他們,卻被一腳踢翻在地滾了兩圈,沾了一身灰塵。

他慢悠悠地爬起來,別人以為他還要來搗亂,正欲動手,卻見薑蔚琬隻是爬起來,如簸箕一般坐在地上,再沒有其他動作了,這種時候還能指望薑蔚琬有什麽鬥誌?他甚至想和哥哥一起躺在地板上,就像他們一直以來過得那樣,一起睡覺,再也不起來了。

這夥人終於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堆銀票和銀子。不知道是銀子太亮,還是他們的眼睛會發光,在拿到錢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除了姓薑的兩個躺在地上的和坐在地上的。

搜刮完畢,他們這才把薑葫蘆往棺材裏裝,拿到銀子了,好歹得給置辦口像樣的棺材。

他們說薑葫蘆死了,得埋,薑蔚琬想說沒有,但他說不出來,他現在是啞巴了,隻能著急地嗚咽,伸手去扒他們,卻也扒不動。

不過這樣也好,哥哥這幾年太累了,一直都沒有休息,在木箱子裏可以好好睡。

薑蔚琬跟著下葬的隊伍,隊伍就隻有幾個村民抬著一口棺材,沒有吹哀樂的,也沒有撒紙錢的,就像薑葫蘆一個人往黃泉路上走一般的安靜。他們一路走到一個山上,這個山上陰風陣陣,大大小小埋著不少墳,這座山好像專門用做墓地的一樣,到處都是墳包。

抬棺的幾個人走到半山腰,看到塊空地,有個人說:“就這兒吧,走不動了。還往哪兒走啊,找風水寶地還是咋的?”其他幾個人在這周邊看了幾眼,沒看出什麽門道,就附和著說:“得了,就這兒吧。”

他們選好地方就揮著鐵鍬開始挖坑,鏟子一下一下,幾乎每次都會帶出來幾隻蜈蚣蚯蚓什麽的,還有好多蟲子,這樣的地方,人怎麽能躺下去呢?幾個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一個深坑,黑乎乎的,有點潮濕。他們把薑葫蘆的棺材往裏一放,用鐵鍬把剛才挖出來的土攏一攏,把棺材蓋子掩住,就算埋好了。

別人都走了,薑蔚琬不走,他要陪著哥哥。哥哥睡在哪,他就睡在哪。

至此,對於薑葫蘆的死,薑蔚琬一滴眼淚也沒掉,他不相信哥哥就這麽死了,哥哥怎麽會拋下他死掉呢?

薑蔚琬在墳地待著,不吃不喝,餓暈了就睡,睡醒了再暈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底子本來就差的身體開始熬不住了,短短十幾年的人生突然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子裏閃過,這是人瀕死的前兆,很多他忘記的,刻意不去想的,竟然都清晰地浮現了出來,他才十三歲,就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他在廣陵的日子,當數其中最清晰也最幸福的日子,那時候他是被嬌養的“大小姐”,他哥是有名有姓的薑蔚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