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宋忱離開了,謝時鳶靠近浴桶,水麵上倒映出青年人臟亂沉寂的麵容,他解開衣物入水。

宋忱不會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

若今晚太後處置了他,何嘗不算一種解脫,可宋忱橫插一腳,他沒能死成。他已經不管不顧,放縱過自己一回,沒有臉再一死了之,隻要有他存在,謝母永遠不會得到安寧。

有時候活著比死難得多,謝時鳶閉上眼睛。

宋忱在外麵等了小半個時辰。不免有幾分焦急,正想進去看看,謝時鳶推門出來了。他洗去汙濁,卸了囚衣,頭發雖然還散著,卻比之前有精氣神了。

宋忱盯著他,想說以後會好起來,可剛生出這個想法,腦海裏就像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強烈的不安籠罩了他。宋忱輕擰眉心,這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從他落水後就一直有,就好像他親身經歷過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宋忱晃了晃腦袋,把紛亂的思緒甩開,去拉謝時鳶。

方才從宮裏回來已是半夜,府中暫時沒有給謝時鳶睡的地方,今夜估摸著要在自己床上度過了,宋忱和他商量:“你先和我睡吧,明日讓人給你準備臥房。”

謝時鳶沒反駁,目光落在交疊的手上,異常乖巧跟著他。

他的床很大,容納他們兩個綽綽有餘,宋忱把他按在床上,又從旁邊櫃子裏拿出床被子,給謝時鳶鋪好:“睡吧。”

宋忱困意上湧,寬了衣爬進裏麵,小手抓著被子,規規矩矩躺好,閉上了眼睛。

耳邊響起均勻的呼吸聲,謝時鳶躺在了床上,兩隻眼盯著床頂,不知過了多久才蓋上眼簾。

這一覺睡得極不穩定,他心裏有事,無意識皺著眉頭,做了噩夢,身上汗津津的,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床上躺過,身子很累,又睡得很沉。

矛盾的夜裏,時間無限拉長,謝時鳶睡了很久,醒來天光大亮,眼中閃過迷茫,不知今夕何夕。

身邊空無一人,謝時鳶探了探床榻,冷冰冰的,宋忱早已離開。

謝時鳶下床,許是聽見動靜,連末進來了,看見他的眼神,解釋道:“公子去找老爺了,說等你醒來,讓我帶你出去呢。”

謝時鳶出了宋忱的屋子,一路上遇到幾個人,見他出來了,怕他找自己麻煩,眼神躲閃,不敢直視。

謝時鳶沉默寡言,連末給他安排進一間普通的下人房:“今後你就住在這裏,缺什麽東西去找掌事的領。”

謝時鳶:“知道了。”

連末一頓,想起什麽:“對了,公子說你重傷未愈,不必去廚房擠飯吃,會有人連藥一塊兒給你送來。”

謝時鳶無波無瀾,又重複一遍:“知道了。”

連末叮囑完一些要緊事就離開了,謝時鳶在屋裏乾坐了一會兒。日光從窗欞斜射進來,落在謝時鳶手上,他的身體一半在暗處,一半在明處。

謝時鳶抬起手晃了晃,浮塵在陽光下飄蕩,片刻後,他握住了雙手。

中午,有人敲門,謝時鳶去開門。一個背影佝僂的婦人進來了,她頭上戴了帷幔,臉幾乎全擋住了,虎口到手腕上有一猙獰的燒傷,十分顯眼。

她路過謝時鳶,從盒子裏取出熱騰騰的飯菜和藥,放在桌上。然後轉過來,她好像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隻會用手比劃。

謝時鳶看不懂,但明白她是在叫自己。謝時鳶走了過去,桌上有一菜一湯,是新鮮的,他對婦人說:“麻煩了。”

吃飯的時候,婦人在一旁等著,隔著帷幔看不清她的麵容,不知道她看著哪,在想什麽。

等他吃完,婦人收走食盒。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來傳謝時鳶:“公子叫你過去,跟我走吧。”

謝時鳶預料宋忱有了消息,坡著腳緊隨其後,麵上有不易察覺的緊張。

見到宋忱的時候,他正站著,看見謝時鳶,身上一鬆,說:“我問了父親,你母親出事那晚有禦醫在,人沒有大礙,隻是現在還很虛弱,得慢慢養。”

謝時鳶鬆了口氣,心裏稍稍安穩,他手指蜷縮起來,求宋忱:“你能不能幫我多留意母親,讓人護著她一點,你想要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做。”

宋忱從小沒有娘,一直是父親和二哥帶他長大,不過他明白謝時鳶對她母親的感情,聽著他卑微的語氣,心裏不是滋味:“我知道的。”

謝時鳶輕輕動了動:“謝主子。”

宋忱默了,好半天才說:“不要這麽叫我,府裏沒有人會這麽叫,他們都叫我公子。”

謝時鳶眼都不眨,從善如流改了稱呼:“謝公子。”

他這樣子,宋忱莫名有點難過。他盯著謝時鳶看了看,忽地想起什麽,問道:“你見到送飯的啞婆了嗎?”

謝時鳶:“見到了。”

宋忱語氣有些變化:“啞婆臉上有燒傷,她不喜歡被別人看到臉,你要注意一點。還有她在府裏沒有親人,你要是沒事可以多和她說說話。”

謝時鳶想到婦人手上的疤痕,應下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