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第 13 章

熹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七,宋府。

“他還在籠子呢,不會凍死了吧……”

“管他呢,東西送到進行,快走,別沾上晦氣。”

食盒哐當落地上,談話聲漸行漸遠,飯菜灑在雪裏,發出難聞的氣味。蒼茫的院子裏,有個兩米多高的玄鐵巨籠,鐵柵粗比手臂,落著沉重的鎖。

屋簷下掛著冰條,寒鴉立在磚瓦上渣渣叫,一株老樹孤然聳立,風一吹,樹上的積雪抖落到籠中人身上。那人蓬頭垢麵,身著囚服,手腳皆戴著笨重的鐐銬,眼睛禁閉,眉稍和睫毛結了一層冷霜,蜷縮在一角,鼻息微弱。

半晌,他睜開眼,一雙鳳眸輕輕轉著,先前明明很漂亮卻像枯死的木頭,灰蒙蒙的眼睛,此時不知怎麽,突然出現一點生機。

籠中人異常遲緩,像是停工很久的器械重新運轉,模糊的世界在腦子裏一點一點形成新的景象,好像所有事物一瞬之間有了定形,一切熟悉又陌生。

目光下落,他對著自己生出膿瘡的腳怔了神,隨後抬手看了看,鐵鏈跟著嘩啦作響,籠中人愣住,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裏,他想不起來這是在哪兒,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籠子裏已經積了厚厚的雪,淒寒入骨,血液都要凍住了,他緊緊抱住自己。

“公子,公子!你不能跑出來……”

焦急的呼聲由遠及近,籠中人抬眼,一個隻穿著單薄中衣的清俊青年扶著額頭走了過來,他身形修長,玉骨冰肌,像一柄挺拔的長弓,身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和自己天差地別。

那人睜開眼,兩人雙目相對,皆有種莫名的荒誕之感,卻說不上為什麽。

籠中人盯著對方,腦子裏的卡扣驀地鬆動,遲來的記憶一股腦湧上來,他捂著腦袋,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呻吟,一張張畫麵走馬觀花似地閃過,裹挾著淒厲的仇恨,定格在一個地方。

大殿內燈火明滅,幽冷暗沉,他被迫跪在殺族仇人腳下,那個女人高高在上,口中吐著冰冷的話語:“如果不想他們繼續死,就交出謝家兵權。”

他不願。

太後便給他上了拶刑,刑具特殊處理過,套在十指上,傳來鑽心疼痛,過後卻不留一點痕跡。他拚命忍下痛吟,太監把他壓在地上:“娘娘,是個硬骨頭,得吃點教訓。”

說完一腳碾碎了他的膝蓋,骨頭嘎吱脆響,他疼得痙攣,卻咬著舌頭,始終沒泄出一絲聲音。太監見他不服軟,把他甩開,任由他像死狗一樣趴著,無奈對太後搖了搖頭:“看來得交到暗牢。”

太後走下來,用腳抬起他的下巴:“不愧是謝家子弟,有幾分骨氣。”

他狠狠扭開臉,太後滿不在乎一笑,正想叫人把他拖下去,一個人影跑來,太後皺眉:“忱兒,你來做什麽?”

那人指著他,脆聲道:“我在外麵看見他了,想要他做我的寵物,給我騎。”

太後斥責:“胡鬨。”

那人撇了撇嘴:“父親說我可以要他。”

太後無奈,哄道:“忱兒乖,你想要他給你當坐騎是不是,姑母讓他載著你轉一圈就是了。”

她叫來太監,把地上的人拉到麵前,見他死命掙紮,就在他耳畔威脅道:“想想你母親,本宮沒記錯的話,她可是懷著孕呢。”

他生生停了動作,不甘匍匐在地上,那人坐了上來,碎成幾瓣的膝蓋幾乎支撐不住。他拖著殘腿一步一步往前爬去,扮演任人差遣的狗,背上的人發出連串笑聲,高興極了。

轉了兩圈後,太後叫他下來,那人舍不得,抱著他耍起無賴:“我不,我就要他。”

太後似乎很寵愛他,不跟他來硬的,場麵僵持不下。須臾,小太監從外麵跑來,湊到太後跟前說了幾句話,太後麵色稍變,又問了那人幾次,他還是不肯改變主意。

太後嘆氣,妥協道:“罷了,讓你帶回去也無妨,但願你父親有法子替本宮拿下他。”

那人欣喜不已,他撐到極限,昏死過去。

兩日後,太後在他身上掛滿鎖鏈,特意為他打造了一個寒冰鐵籠,三十多個壯漢一起抬著籠子,從宮裏運到宋府。

此後饑寒交迫,日夜倒轉,渾渾噩噩,不知過去了多久。

回憶戛然而止。

籠中人猛然睜開眼皮,雙眼赤紅,充滿恨意。他想起來了,他是鎮北侯世子謝時鳶,眼前的人叫宋忱。

是他的仇人。

外麵,風把“宋忱”的衣帶吹了起來,他靜靜站著,像是看不到謝時鳶狠戾的眼神,意識慢慢恍惚,眼中劃過一絲迷茫,剛才是想做什麽?

連末跑過來拉他,試圖把他喊回去:“哎呀,公子!你生病剛醒,冰天雪地的,跑出來做啥呢,我們回去吧,一會兒給你喝碗薑湯驅驅寒!”

宋忱目不轉睛盯著籠子裏的人,一陣沉默,接著他問連末:“他是誰,為什麽關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