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兩人在養心殿夜談良久。

次日早朝,皇帝將罪證甩入大堂,太後欲為其開托,無果。宋父百口莫辯,獲罪入獄,臨行前僅摔了袖子說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至此,轟動全城的狐紋貨幣案看似落上帷幕。

宋忱聽到風聲時已經是下午了,當時隻會吃喝玩樂的宋昌破天荒來到侯府門前,指著謝家人的鼻子大罵謝時鳶殘害忠良,要讓他出來討個說法。

宋昌在門口一哭二鬨,最終被金吾衛以尋釁滋事之名逮捕,宋忱趕出去時,連他的麵都沒碰到。

他對著陌生的府邸,被突如其來的恐慌席卷全身,想起大哥說的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頭頂不停冒汗。接著,宋忱想到什麽,拔腿就往誦雨軒跑。

路上無人攔他,宋忱疾病如風,沒命地跑,最後喘著粗氣停在門口,還沒靠近,裏麵先傳來謝時鳶的問話:“宋大人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宋忱驟然失了呼吸,睫毛緊張地顫動,他蜷起手指,沉了沉氣,將耳朵輕輕貼在門上。又響起一道聲音:“放心吧主子,都按娘娘的吩咐辦好了。”

宋忱咬著唇,額頭滲出冷汗,娘娘,什麽娘娘,宮裏隻有一位娘娘……

謝時鳶嗯了一聲,好像站起來了:“那就好,隨我去看看他。”

宋忱心咯噔一下,猛得跳到嗓子眼,他慌不擇路,跑到牆角偷偷藏著。轉瞬之間,門開了,兩個人沒有發現他,往遠處離去。

等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宋忱才僵住身子探出來,他摸回去,就著沒有上鎖的門一把推開。謝時鳶桌上擺著幾封信,宋忱帶著強烈的預感拆開。

看清紙上的字後,宋忱瞪大眼睛,是太後的筆跡!他慘白著臉開始讀,一目十行,一封又一封。字字泣血,句句誅心,宋忱隻覺得渾身冰冷,宛若幾道晴天霹靂,一下把他打進地底,絕望得透不過氣。

宋忱眼淚不受控製翻湧而出,沿著麵龐斷了線滾到紙上,暈出豆大的痕跡,他才反應過來,幾下把東西收好。

“誰在裏麵?”外麵厲聲問。

宋忱嚇得大跳,丟下東西,捂著嘴巴往後門落荒而逃,他像是受驚的兔子,撒了歡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不知過了多久,後麵悄無聲息,宋忱停下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跑到了最熟悉的地方,侯府後院的湖泊。

天寒地凍,湖麵已經結了層冰,他踏進湖邊的石頭堆裏,借石頭高俊的形狀擋住自己,躲在夾縫處,慢慢抱住膝蓋,緩和著發軟的手腳。

宋忱往手臂裏埋了埋首,他要去救父親,他要拆穿謝時鳶和太後的陰謀。淚眼朦朧間,他窺見湖麵上有個黑影在抖動,宋忱草木皆兵,害怕得往裏縮著。

良久,外麵還沒有動靜,宋忱舉目一望,這次看清了,是隻落伍的小麻雀。它真不幸運,半邊翅膀沾在冰麵上,已經凍住了,一直抖著想掙脫,卻沒有成功。

宋忱四肢使不上勁兒,沒有餘力去幫它,可他轉念想起被困住的父親,心有不忍,如果不救它,它會死掉的。

宋忱走到湖邊,小心翼翼踩了踩冰麵,覺得結實才趴上去,慢慢爬到麻雀那兒,然後眼尖地發現其爪子上銜著的紅珠子,心說大概是哪家養的寵物。

它似乎知道有人來救自己,不撲騰了,乖乖等著。宋忱掀起它的肚子,雙手放在凍僵的翅膀上,捂了一會兒,那層冰化開了,麻雀得了自由,在湖麵上跳了幾下,雀躍飛走了。

宋忱笑了笑,他剛動了一下,一息之間,異象橫生,身下響起哢嚓哢嚓的聲音,冰麵霍然從中心向四麵八方裂開!轟隆一聲巨響,冰台塌陷,霎那間光影僵滯,宋忱毫無防備落入湖心。

咕嚕咕嚕——

口鼻灌滿了湖水,仿佛置身冰窟,是什麽,壓著他的身體,骨頭被煎得像是要斷開了,無邊的恐懼盈滿整個胸腔。

腦子已經不太清晰了,眼睛滿是血絲,水浪衝得根本睜不開,他感覺身體一直在下沉,湖底靜謐,宋忱聽不到任何聲音,手臂搖搖地朝向湖麵,希望有人能拉他上去。

“撲騰——”

湖麵卷起大片水花,一個白衣似雪的男子破水而來,他長發如瀑,在水中散開,一張臉綺麗得如妖似魅,直直朝他遊來。麵龐越來越近,紅唇如烈火灼人,謝時鳶攬起宋忱的腰,雙唇封住他的嘴巴,小口渡氣。

宋忱在死寂的沉默中捕捉到了生的氣息,可他恢複呼吸後的第一反應是推開那人,他把手擋在謝時鳶胸口處,他卻緊緊抱著自己,向湖麵上遊。

宋忱任性了一下,就不敢再動了,父親還在等他,他不能死。他抓住謝時鳶的領口,主動去吸他口裏的氣息,宋忱感覺腰上的手僵住了,湖底明明不是很深,他們卻遊了好久。

這個地方好像逃脫了時空的束縛,腳下升起一個莫大的漩渦,喪失了一切秩序。陽光似乎被蓋在烏雲裏,湖裏變得愈發昏暗。

不知哪裏的冰層又塌了,一塊尖冰突如其來,猛地砸到謝時鳶頭上,視線突然被擴散在水裏的鮮紅色填滿,緊貼著的唇被迫分開,謝時鳶的手也離從他腰上劃落,兩人齊齊往下墜。

湖底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這次真的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