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

鏡湖畔, 希爾維亞已經離開，幾個魔族和大長老隱隱對峙。

“……”

“……”

敵意在無聲彌漫, 四周圍攏過來的攻擊不斷落在防護罩上。

防護罩內，院長被困住沒有放開，一雙眼睛凶惡地盯著大長老，但是毫無威脅。

萊茵就在這個時候緩緩醒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沒有了那層黑霧，卻又升起一股迷茫。

在此時此刻, 看起來……格外愚蠢。

阿加莎捂了捂臉，連院長都短暫沉默了一下。誰都沒有心情去給萊茵解釋。

他們都用戒備的目光看著死而複生的大長老。

大長老的目光掠過他們幾個的手臂，那上麵閃爍著一道符文，是剛才, 希爾維亞在離開前的一瞬間留下的保護咒語。

咒語本身並不算強大，但是卻表明了聖子的態度。

假如大長老要動這幾個魔族, 不論希爾維亞現在身處何處, 都能通過符文感知到。

如果有人傷害了他們，誰也不知道聖子會做出什麽事情。可能不會怎樣，也可能後果嚴重。

大長老輕輕一笑, 搖了搖頭, 示意放他們離開。

他沒必要冒著激怒希爾維亞的風險捏死他們，幾個弱小的魔族學生罷了, 沒必要。

然而, 阿加莎卻沒動。

她煙霧般的灰色眸子鮮少有感情，此刻，卻鋒利而筆直地盯著大長老。

“你是個蠢貨、混蛋、惡棍！”

所有人都驚呆了。

萊茵張著嘴, 克裏斯眼神一暗，沒有阻止阿加莎。

阿加莎清晰地罵道：“你這個自以為聰明的傻瓜, 狂妄自大的賭徒，自私殘忍的小人。”

她走上前兩步，對著這個能操縱血池之力的強大敵人毫無懼色。

“別提正義了，你和你們那個虛偽的神明沒有什麽兩樣。”

“我們有錯嗎？我們有罪嗎？我和我的夥伴，沒有一個殺過人類。”

她指了指外麵那些魔族學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沒有出過魔界，他們哪一個侵犯了你們的村莊？殺死了你們的親人？”

“連我們的王……都沒有。”

“侵犯你們的是一部分魔族，是流連在混沌之地甚至地獄魔窟的那些家夥，他們同樣侵犯和傷害著自己的同胞。”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魔族血液裏流淌著不受支配的暴虐因子，那麽，我們魔族本身也是受害者。”

“而你把災難帶給我們所有！你在毀滅我們的家園。”阿加莎說，“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詛咒你百世百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目標不得達成！”

大長老愣住了，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在魔界被一個學生指著鼻子罵。

他卻不為所動，淡淡一笑：“年輕人，這世界上沒有完完全全的正確，隻有正確的目標和達成目標的鐵腕與鮮血。”

阿加莎輕蔑一笑：“但我作為個體有自己不可動搖的原則。”

她篤定地說：“希爾也一樣，你綁架不了他。”

命運魔女擲地有聲地指著結界的外麵：“這是我們的學院，你給我滾！”

萊茵驚呆了，看著一瞬間化身連環箭一樣的阿加莎，又扭頭看看那個醜陋的臉上糊著血的老家夥。

老家夥卻並沒有生氣，他似乎根本沒有把阿加莎放在眼裏。

“你很有意思，如果你能活到我們成功的那天，我也許會邀請你參加魔王的葬禮。”

大長老輕輕一笑，然後消失在空氣中，院長身上血池的枷鎖也在同時消失無蹤，隻是仍然暫時性地動不了。

他就這麽“寬宏大量”地放開了院長，充滿了自信和蔑視。好像是覺得院長一個人，既平息不了詛咒，也不能改變事情的結局。

老貓頭鷹臉色鐵青，卻暫時還是說不了話。

與此同時，他們周圍，希爾維亞留下的守護光牆隨著施展者的原理，無以為繼，隱隱有消融的跡象。

而周圍包圍過來的魔族學生們並沒有離開。

克裏斯突然走到了希爾維亞消失的地方。他一言不發，低下身，從草坪裏撿起了一枚散發著微光的鑰匙。

希爾維亞一直在或明或暗地拒絕這些學生們跟著他一起涉險，此時卻給他們留下了這枚通往魔王宮的鑰匙。

也許，這次連他也不知道，是跟去魔王宮、還是在外麵更安全。

況且，他們的立場現在變得如此微妙，是朋友，卻又好像成了敵人。

所以，希爾維亞把選擇交到了他們手中。

這好像同樣是一道疑問，如果這是一條浸滿冰的河水，那麽希爾維亞已經自己泅渡過去，他靜靜地站在對岸，等著對岸的人做出選擇。

你們是否仍然願意相信我？

無論是，或者否，都沒有關係。

克裏斯眼神晦暗，握著手裏的鑰匙，唇角緊抿，但就是不說話。

萊茵好像讀懂了什麽，歪頭：“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商量什麽嗎？”

阿加莎突然嗤笑一聲。

“我們去魔王宮。”命運魔女下了結論。

她甚至沒有看看水晶球的指引，也沒有占卜吉凶，隻是冷冷地勾起唇角，轉向克裏斯，嘲諷道：“你明明一直就想馬上追過去，還裝什麽裝！”

“……”

阿加莎一手勾著院長大人，另一手捉著克裏斯的衣角，腳上踩著萊茵，直接發動了克裏斯手上的魔法鑰匙。

與此同時，那一層脆弱的保護罩，就在他們消失的瞬間，砰地一聲破掉了。

幾百個圍上來的魔族學生眼裏冒著黑霧，動作遲滯了一秒，好像失去了目標。

他們彼此看看，然後一起轉頭，望向了另一個遙遠的目標。

*

一刻鐘前，希爾維亞站在高聳而漆黑的魔王宮前庭，發動了如同聖光的終極防禦魔法。

銀色的魔月高懸天空，金色的守護魔法在其下展開，腳下映襯著血紅色的海水和遠處黑壓壓的敵人。

希爾維亞自嘲地想，原來，這才是同流合汙。

他曾經被魔王之血汙染，變成漆黑的模樣，甚至和魔族親密無間地睡在一張床上，然而和現在比，那都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