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

希爾維亞站在原地, 瞬間丟出一個禁錮魔法，捆住了萊茵。

“他不對勁。”希爾維亞低聲說。

克裏斯躲過了風魔法, 也有些詫異，幾步上前來，查看被捆住的萊茵。

萊茵一言不發，沉默異常，隻是眼裏彌漫的黑氣始終沒有退下。

希爾維亞扭頭看向院長：“這是怎麽回事？”

萊茵像是中招了，對於黑魔法, 他再怎麽樣也不會比院長造詣更高。

然而，老貓頭鷹銳利的眼睛在自己孫子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最後隻是凝重地搖了搖頭。

“看不出來。”

阿加莎捧著水晶球，突然說：“不隻是萊茵。”

希爾維亞抬頭, 看向了四周。

他也隱約察覺到了，四周茂盛的草木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好像什麽東西從四麵八方湧來。

希爾維亞沒有猶豫, 一層淩厲的光環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所有的草木在魔法作用下倒伏，露出了後麵的真容。

阿加莎輕輕吸了口氣。

那些圍過來的黑影是……學院的學生們？

這裏是鏡湖, 按道理, 沒有許可的人是不能隨便進入的呀？

然後，阿加莎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釋, 她看到, 有幾位老師也在裏麵。

“現在又不是慶典之夜，他們為什麽會……”阿加莎皺著眉。

希爾維亞看向老貓頭鷹。

貓頭鷹的夜視能力非常好，這些魔族學生們接近, 阿加莎他們沒有發現也就罷了，院長不可能一點也沒察覺。

老貓頭鷹察覺了, 卻沒出聲打斷他，要麽是覺得局麵可以控製，要麽……就是覺得叫他也沒用。

院長銳利的眼神在那些魔族中掃了幾個來回：“他們和萊茵的症狀一樣。”

眼睛裏都彌漫著那股怪異的黑氣。

就在這時，包圍過來的學生中，突然亮起了魔法。

遠程攻擊倏忽而至，席卷向湖邊的幾人。

院長想也不想，抬手一個防護罩直挺挺地扣在克裏斯的身上！

魔法絢麗的光暈如煙花綻放，頃刻間在防護罩外炸成一團光球！

希爾維亞轉頭，盯住了院長。

他怎麽知道這攻擊會衝著克裏斯去？

老貓頭鷹嘴角僵硬，並不看他，下次發揮了嘴硬能力。

很明顯，院長已經看出了麵前的情況是怎麽回事，但他不願意說。

希爾維亞開始飛速念誦咒語，一個近乎牢不可破的金色圍牆緩緩出現在幾人周圍。

他施展這防禦魔法的同時，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院長。

“都到了這種時候，您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嗎？”

“殿下，他不願意告訴您，我卻很樂意。”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憑空在他們的防禦魔法內部響起。

希爾維亞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聲音的方向。

那聲音熟悉到他絕對不會錯認。可是這不可能，那個人應該已經摔死在神殿前的創世神像下了，他親眼所見！

在他們麵前，空氣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帶著血腥氣的風從其中鼓蕩而出，一個裹著血漿的身影就這麽從裏麵鑽了出來，緩緩走到了他們麵前。

希爾維亞目光釘在這個不速之客的臉上：“大長老。”

這不速之客——從血池裏爬出來的大長老，被他們幾人圍在中間，態度卻閒適輕鬆，仿佛覺得一個聖子再加上一個魔族的院長也根本不能把他怎麽樣。

“你沒有死……”希爾維亞低聲說。

“不，我確實已經死了。”大長老溫和地微笑，這表情在他那沾滿血漿的臉上卻顯得詭異扭曲，“但血池維持了我的身體和思維。”

他環顧四周：“殿下的防禦魔法應當足夠穩固，我們應該有充足的說話時間。”

希爾維亞眼神清冷地望著他，指了指周圍聚攏過來的魔族：“你做的？”

院長的眼神銳利地掃過來，落在大長老身上，又掃過希爾維亞身上。

他能感覺到這兩個人身上針鋒相對的敵意，於是暫時沒有把希爾維亞和這人打成一夥的。

大長老笑了笑，默認了，卻不回答，反而問他：“您已經複原了日記了吧，殿下。”

希爾維亞沒有答話。

當年，他翻到那本被篡改過的日記，在最後那一頁上清楚明白地寫著一行字。

“詛咒之力依托魔王之血存在，若要破除，隻能殺了魔王。”

年輕時，他曾經以為那就是來自兩百年前先人的指引。

然而，這不是真的。

兩百年前，他瀕死之際，痛徹心扉，覺得無力改變這結局，卻又不甘心。

他想要寫下些東西，把他知道的東西留給後來的人，為打破這黑夜留下一寸微渺的希望。

於是，他最後蘸著血留下了那段文字，一詞一句，宛如刻痕。

“若要破除詛咒，必要破除這世界的規則。”

大長老覷著他的神色，微笑：“看來您已經知道。”

希爾維亞抬眸，眼神冰冷如劍光：“這和你出現在這裏有什麽關係？”

“我們的世界遵循一套既定的規則。”大長老說，“創世神和初代魔王厄爾拉留下的規則。”

“魔王的詛咒是規則之一。這秩序源自厄爾拉對蓋拉無休無止的仇恨。”

“詛咒之力由魔王之血來支撐，那麽，又是什麽支撐著魔王之血呢？”

希爾維亞餘光瞥了老貓頭鷹一眼，注意到院長緊繃的唇角。

他意識到，大長老說的確實是極其關鍵的秘辛，不然，老貓頭鷹不會是這個反應。

沒有人回應他，大長老卻不以為意，微笑著自問自答：“是魔族天生的戰鬥欲望和殘暴因子。”

“魔族崇尚力量，就像一座金字塔，越強的魔族就站在塔上越高的位置，腳下踩著成千上萬的弱者。”

“脆弱的被淘汰，強大的中篩選出更強大的，這整個魔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鬥獸場。”

“競爭、消耗、殺戮、吞噬，直到所有的螻蟻一層一層一層堆積出那個金字塔尖的王。新王殺死舊王，永遠是最強大的坐在王座之上！”

“這秩序，寫在所有魔族的精神裏，不可拔除。”

“這就是支配整個魔界的……世界規則！”

“越強大的魔族，受到的支配就越強，他們會不由自主地渴望王位，渴望登上最高的塔尖。”

“這樣選出的王，心臟裏流淌的魔王之血，才能支撐起詛咒之力。”

院長卻突然冰冷地打斷了大長老的敘說：“這就是你在我學院裏施下詛咒的理由？”

希爾維亞一愣，詛咒？萊茵和那些學生的異狀，是詛咒？什麽詛咒？

大長老卻根本不搭理院長的話，他的眼裏似乎隻有希爾維亞：“殿下，這就是我所知的，關於魔界的那一半規則。”

院長被無視，憤怒地直接上前半步，越過了希爾維亞，近距離地和大長老對峙。

“神殿的人，慣用這麽惡毒的魔法嗎？”

大長老轉頭看向他，態度溫和有禮：“惡毒？我與閣下看法不同。”

“這是神殿近幾十年最偉大的布局，將拯救我們的信眾於無邊的痛苦和恐懼之中，怎麽能說惡毒呢？”

老貓頭鷹死死地盯著大長老，手心裏開始集聚攻擊的魔力。

“你用怨魂之咒，激化了他們的野心和殺戮欲望，你要把我的學院變成瘋狂的鬥獸場，你要做什麽！”

怨魂之咒……希爾維亞瞳孔一縮。

他在圖書館的典籍中見過這個著名的黑魔法。

施展這個魔法，需要九十九個自願獻身的人，受儘折磨，在絕望中熬過七天才死去，死後靈魂也不會進入生命長河，隻會困在世界上，承受永恒的痛苦。

他們的怨魂將凝聚成詛咒之力，完成他們生前最深刻的願望。

他們的願望，是激發魔族在世界規則下的殺戮欲望？

所以不清醒的萊茵才會攻擊向克裏斯，因為克裏斯是魔王的化身，是世界規則下所有魔族想要取代的目標！

他的腦子飛速轉動。

而另一邊，大長老對院長手裏的攻擊魔法視若無睹：“把你的學院變成鬥獸場？僅僅如此？”

“我魔法的範圍，是整個魔界！”大長老張開雙臂，“除了怨魂之咒，還有什麽魔法能強大到讓整個魔界陷入瘋狂！我要你們自相殘殺！我要你們全部毀滅！”

“你——”院長氣得幾乎吐血，手裏的魔法瞬間爆出雷光，以千鈞之勢落向大長老！

然而，一股濃稠的血漿突然出現在大長老的身前，裹住了那道雷光，無聲消解了這攻擊。

另幾道血漿仿佛藤蔓一樣，憑空出現，捆住了院長，捂住了他的嘴。

“我正在和我們的聖子殿下說話，還請您保持安靜。”大長老微微欠身，無奈地說。

他竟然能夠支配血池的力量！

希爾維亞迅速上前半步，攔住了眼底蔓延著怒火的克裏斯，擋住了阿加莎，站在了大長老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