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絲茫然。
那高高在上的聲音開始發出詠嘆的歌聲,像聖壇之音,嗡鳴著盤旋落下。
“卑弱的螻蟻,
無知的羔羊,
世界的終極在你麵前展開。
那城裏的王座腐朽嘎吱,
便要你城外的再造一個。
螻蟻也有自己的價值,
成千上萬的就彙成了偉大。
血裏來的要從血裏重建,
延續的使命今日落於你身!”
那個聲音聖潔極了:“我的信徒,我要你拯救這個世界,在規則即將倒塌的前夜。這是你的榮幸,我要你發誓完成。”
夏曼在極度的驚愕中指尖發抖,那聲音裏隱晦的含義已經在他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他甚至不敢過多去猜測,眼裏卻燃起了幽暗的火苗。
“您是要我……殺了現在的王,成為下一任魔王?”
那宏偉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山洞,尾音不絕。
“不。我要你,新造一個魔族的王——”
“去吧,聽從我的指引——”
“你會書寫新的歷史。”
血池的建造從這天開始,那幾個魔蛇家的孩子貢獻了第一捧血。
第一年,夏曼用幾十個魔族的血,累積出浴池那麽大的一灘。
“你該更快一些。”那個存在說。
夏曼從滿地屍體裏抬頭,擦了擦額角,銀白的發絲沾上粘稠的鮮血,碧綠的眼瞳仿佛無機質,沒有半點感情。
第二年,夏曼用八百個魔族的血,注滿了一個小湖。
“還是太慢了……”
再一年,死亡的數目已經不能統計,血池已經能泛起微微的波瀾。
夏曼站在氣味令人作嘔的池邊,仿佛什麽都聞不到。
“做得不錯。”那個聲音說,“不過,如果用半血或者人類魔法師,會事半功倍。”
“為什麽?”夏曼說。
“因為那是來源於魔族體係之外的力量,更容易掙脫魔王的控製。”那個聲音說,“去找神殿,他們會願意與你合作的。”
第十年,血池寬廣得已經看不到邊沿。失去神智的怪物在池中沉浮。
第十一年,血池中結出了一個血肉般的繭,呈半球形,像是等待著把什麽東西包裹進去。
夏曼看著那個惡心的繭,舔了舔指尖的血。
“很美。”那個聲音說。
夏曼沒有溫度地笑了笑:“我以為您不會欣賞這些汙穢的東西。”
“這是偉大的創生圖景。”那個聲音讚嘆,“未來的魔王將從其中誕生,鮮血是他力量的來源,他會是偉大的造物!比現在坐在王位上的那個更加強大!”
“您要用什麽作為繭的核心?”夏曼問,他突然笑了,綠色蛇瞳流淌過一絲詭異的光。
他惡趣味地說:“用現在那位聖子怎麽樣?”
那個聲音卻說:“並不重要。偉大的造物並不取決於所謂的核心。”
那個聲音催促:“你還有五年時間。”
希爾維亞突然一震,五年……在現實中,正是他被神殿預言的死期。
這是巧合嗎?
他不相信。
為什麽在他六歲的時候,那個存在開始新造一個新秩序下的魔王?又為什麽一定要在他死前建造完畢?
那個存在說,血池是為了拯救即將倒塌的規則,那麽……是誰要破壞世界規則?
這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一點也不難猜測——
這個所謂的世界規則,一定包括聖子身上的詛咒。魔王要打破的……就是他身上的詛咒。
應該就是在他失去父母的那一年,斐爾德下定了決心,而他的最後期限,就是希爾維亞被預言的死期,也即他二十一歲的生日。
所以,那個存在要新造一個魔王,用一個受自己操縱的魔王去取代現在王座上的那個,用新的規則取代舊的規則,以免這個世界脫離控製。
希爾維亞渾身震顫,他已經想到了這背後意味著什麽。
血池被雪蒸發了三分之二,那麽……這個存在接下來會做什麽?
要重新填滿血池,還是……用別的辦法阻止斐爾德?
在他的震悚中,時間迫近,血池已經快要徹底成型。夏曼站在池邊,仰頭看著上方。
也許是因為即將成功,那個存在第一次顯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這處山洞裏亮起了聖潔的光芒,黑暗的洞頂終於一寸寸亮起。
這洞頂竟然有百米高,上麵分布著純然天成的溝壑,宛如浮雕。
希爾維亞屏住了呼吸。
他認出來了,這本是一整塊碩大的巨石,隻是被挖走了一塊石料。
兩百年前,聖城重建,新的神殿落成。一塊天然生成、卻神似創世神的巨型石塊,不知從哪裏被人發現,用魔法搬運到了神殿前的廣場。
這塊石料經過細心的雕琢,成為了現在神殿前的創世神雕像,永恒地站在那裏,表情悲憫地俯視著整個聖城。
石料被搬運走,然而產生石料的山洞仍殘存著那個存在的意誌,利用夏曼達成著自己的目的。
一切猜測都得到了印證。
操縱血池的幕後存在,就是斐爾德口中的“洞中石”。祂,就是那個代表神明意誌的東西,與代表初代魔王意誌的惡作劇之魔對應。
祂,就是創世神在這個世界最後的遺產。
希爾維亞睜開眼,驚鴻一瞥的洞中石從他眼裏消失,然而,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的事物,一聲驚叫就刺破他的耳膜。
“小心!”
希爾維亞想也不想,側身一讓,而這瞬間,淩厲的風魔法已經從他的身側刮過。
萊茵的眼裏騰著一股黑霧,撲向了近在咫尺的克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