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兩百年前就擺脫了我的禁錮,現在卻重新被我抓回來,灌下魔血,強迫你變成半血,你恨我嗎?
希爾維亞沒有回答。
可他漫長的沉默就是一種答案。
斐爾德於是輕輕笑了笑,明明心臟疼得快要死掉,他卻好像感覺到了一種輕鬆。
恨他就好。
這樣,在他死的時候,希爾就不會那麽難過。
他微笑著俯身去親吻希爾維亞的側臉,卻突然發著抖停下了。
他親吻到了濕潤的痕跡。
希爾維亞在哭。
明潤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他眼中盛著破碎的月亮,那麽憂傷,卻又那麽像神明,溫柔而平靜地包容一切痛苦、迷惘和罪孽。
希爾維亞咬著唇,流著淚坐起身,將魔王推在床邊,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掉淚。
他其實很少哭的。
他就像一塊堅韌的岩石,可是痛苦就像種子長在了他的內部,沒有東西能阻擋種子漸漸發芽,撐裂了他的靈魂。
他遍身裂痕,抵擋不了來自身體內部的傷害。
他幾天前的一幕同樣在此刻閃回他的腦海,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一聲聲信誓旦旦。
是他在對洛林說話。
“他們相信我,所以我便要做到。”
成為一個保護者,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信仰……
可是如果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呢?
如果他從兩百年前就做錯了呢?
他自以為是拯救者,“真相”卻告訴他,他錯了。
痛苦像一柄長矛瞬間刺穿了他,他閉上眼,猛然傾身將魔王撲倒,撐著身子在魔王的上方。
洶湧的眼淚,一滴滴落在魔王的脖頸、鎖骨,滴在胸口。
兩百年過去,什麽都沒有改變,他還是像兩百前的希爾文那樣,隻會用放縱來麻痹痛苦。
可是他需要眼前這個人,他很需要。
不論他該不該這麽做。
魔王的那句話又在他腦海中回響,他聽到過去的那個魔王在他耳邊跟他一遍遍重複,語調寂寥溫柔。
“希爾。世界會變亂,權勢會轉移,你們人類的那個神殿,也未必會一直佇立在大地上……”
世界會變亂,一切都會改變。
可是兩百年了,為什麽有的東西,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低頭觸上了斐爾德的唇角。
就像兩百年前,聖子在浴池邊,獻祭般仰頭親吻魔王的唇。
他已經瘋了,他痛得要瘋了。
眼淚滑落下來,他感覺終於理解了當年的自己。
斐爾德渾身緊繃地在那裏,嘴角僵硬,像是不可置信。
然而下一刻,魔王猛然翻身,將他壓在懷裏,瘋了一樣開始搜刮占據他的呼吸。
他親吻著他的眼淚和唇齒,緊緊抱著他陷入痛苦的愛人。
魔王感到絕望,他可以替他去死,卻仍然無法撫平愛人心上的裂痕。
希爾維亞就這樣在他懷裏,解開了自己的第一顆扣子。
斐爾德身體一震,下意識捉住了他的手。
帶著淚的愛人仰頭看著他,那破碎的眼眸映出一個五光十色的幻夢,他唇齒間咬著幾縷頭發,像魅魔銜著一株引誘人墮落的花。
他驟然就明白了希爾維亞想要做什麽,渾身的血轟然沸騰了。
“斐爾德……”希爾維亞還在叫他的名字。
他微張著嘴唇,眼神漂亮極了。
“兩百年了……你很想我,對嗎……”
斐爾德沉默地緊抿著唇,手臂的青筋若隱若現。
希爾維亞的手指掙開魔王的束縛,一手繼續往下解開了第二粒,另一手抬起觸撫著魔王的臉龐。
他的眼睛始終隻專注地看著魔王。
魔王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希爾。”
他緊緊皺著眉,手臂已經緊繃得微微顫抖,希爾維亞能感受到他搖搖欲墜的克製,像一根蛛絲牽著千斤的巨石。
他勾唇微微一笑。
沒人能形容那是一個怎樣的笑,絕對不是開心快樂,卻魅惑得像是要血淋淋鉤出人心。
魔王守著最後的清醒,他的理智是放在熱火上即將點燃的油。
希爾維亞就這麽輕笑著,湊在他的耳邊,自嘲地說:“果然。”
“你更喜歡的是希爾文。”
他漂亮的眼角通紅,眼淚一滴滴落在臉上,越流越急,像是暴雨蜿蜒在窗上。
他終於痛苦地溢出一聲嗚咽。
這一聲絕對不該屬於希爾維亞的、極致脆弱的聲音徹底燒斷了魔王僅剩的那根垂絲。
斐爾德再也受不了,低頭把那難以抑製的哭腔吻在自己的唇齒間。
千斤巨石落地,理智瞬間粉碎。
他想,原來此刻就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