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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

在魔王漫長的一生裏,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時間的流逝好像不複存在。

他好像沉淪在沒有未來、也沒有後果的一片繽紛迷夢裏。

一切根本不像是真的, 他們麵對麵坐著,希爾維亞潮濕的發蜿蜒在透白的脊背上,在他懷裏閉著眼,咬著唇難以自控地發抖。

他心跳快得像是要猝死,理智被懸吊在離他一千裏遠的高空。

他馬上就要徹底瘋掉。

魔王一寸寸把麵前這個人更緊地按向懷裏,每近一點都察覺到他呼吸的緊繃。

到最後, 那壓抑的呼吸到了極限,從喉間溢出一絲難以自控的輕喘。

希爾維亞終於受不了地偏過頭,咬上了魔王同樣汗涔涔的肩膀。他的牙齒控製不住地一陣陣咬緊,直到血腥氣暗暗地流淌在房間裏。

在這樣的時候, 思維都蒙上了一層詭豔的迷霧,他終於沒有空閒去想任何事。

那些糾纏啃齧著他的痛苦被暫時抽離, 令人絕望的“真相”也被遺忘在角落, 他的靈魂終於從絞刑架上稍微鬆綁片刻。

最終昏睡過去的時候,他想,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空白地陷入沉眠了。

醒來的時候, 他仍在魔王的懷裏。

魔王似乎一直沒有睡, 就這麽看著他。

他想要翻身,卻發現自己竟然連抬手都異常困難。

魔王注意到了, 卻沒有幫他翻身, 反而替他整理了被壓在身下的長發,然後一把將他環抱在懷裏。

希爾維亞沒有抵抗。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離經叛道的瘋狂行為過後, 他好像卻終於能夠平靜下來,像狂風終於止息的一潭深泉, 倦怠無波。

他這才注意到,枕頭和床褥都是乾燥潔淨的,舒服得讓人想要陷在裏麵,再也不起來。

……明明昨晚都被眼淚浸濕透了。

他指尖微動,繞上魔王漆黑的長發。

他想了想,突然輕輕地說:“你能把我徹底變成半血,對嗎?”

魔王的手臂一頓,眉頭慢慢地皺起。

他記得,當年,希爾文寧願就那麽死掉,也不想渾身漆黑地茍活下去。

希爾維亞慢慢起身,然後靜靜靠坐在床頭,背對著魔王。

從斐爾德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一頭淺金色長發披散下來,流瀉在枕頭上。

“還有四個月。”希爾維亞說,“等到時間到了,你把我變成魔族吧。”

魔王渾身一震,他起身下床,壓抑著混亂的呼吸,在希爾維亞身前緩緩半跪下來,握住了他的手。

魔王仰頭看著他平靜的眼睛,呼吸顫抖。

“為什麽?”

希爾維亞慢慢地將手抽出來,觸上魔王不平靜的眼睫。

他想,自己是會死的。

兩百年前的他也清楚這一點,但是那時候他不知道魔王在他死後那難以消散的刻骨劇痛。

他明白了雪為什麽抽走了他的火柴。

——他不想讓自己再經歷一次當年死去的時刻,更不想讓他看到魔王那延亙了兩百年、撕心裂肺的漫長痛苦。

他現在仍然無法想象,那兩百年,在漆黑的夜裏,魔王是怎麽過來的。

身為魔王,愛上一個生命有儘頭的人類,就注定會麵對慘痛的結局和漫長的孤寂。

希爾維亞想,洛林說的話沒有錯。

生命那麽短,他應該去做一件自私的事。

他怨恨傷害他親人的魔族和人類,怨恨神殿,怨恨外麵的世界,怨恨……神。

他好像無能為力,不能改變任何。

那麽,就自私一點,變成一個保質期長一點的玩偶,至少能讓斐爾德在他沒有儘頭的生命裏,獲得稍許安慰。

這也就夠了。

隻可惜,這個玩偶可能不那麽複原。

當希爾維亞真正知道希爾文都做了些什麽的時候,他也同時深刻地明白了——他已經不是希爾文,他不會再是過去的自己。

魔王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當年的希爾文為了他做了一件事,一件違背原則的事。

而希爾維亞呢,他什麽都沒有做,甚至能為了其他人……害死雪。

他身為希爾維亞的一切不會因為得到了身為希爾文的記憶而被抹除。

他犯下的罪行同樣。

他已經是現在的希爾維亞了,沒法把那個熾烈、大膽、冰裏裹著一團火的希爾文還給魔王。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麻木和疼痛。

但是這也不重要了。

他仍然在愣怔走神,卻突然被抱進一個溫暖的環抱。

斐爾德從地上起身,把他抱進了懷裏。

“希爾。”

他沒有再逼問希爾維亞到底怎麽了,也沒有再糾纏於他恢複的記憶,也沒有刨根究所希爾維亞為什麽這麽反常。

他隻是嘆息著抱緊了懷裏的人。

恍然間,這個安靜的角落仿佛更安靜了。

魔王突然開口。

“你知道世界之書嗎?”

希爾維亞一愣,不知道話題怎麽回到了這裏。

不過,他確實沒有聽說過。

魔王的聲音溫和如水流,和緩地流淌在黑暗裏。

“世界之書是在世界之初,由創世神蓋拉和初代魔王厄爾拉留下的,描述了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則。”

“世界之書一共分為兩本,白色本由蓋拉書寫,黑色本由厄爾拉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