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
希爾維亞若有所感, 抬頭看向遠處天空。
青白的天幕本來已經被晨曦暈染,現在卻昏暗起來, 像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黑灰。
那血色的光芒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明顯。
淅淅瀝瀝的鮮血順著希爾維亞的小臂往下流淌進聖水池裏,清澈透明的水染上剔透的微紅,如同流動的紅色水晶。
雪完全沒有在意外麵遠處的變化,隻是沉默地盯著希爾維亞淌血的手臂,抿著唇。
希爾維亞輕輕點了點身前, 空氣中浮現出扭曲的氣紋。
在那氣紋的中央,噩夢般的圖景憑空展現在麵前,血紅的巨蛇高高昂起頭顱,特雷西緊咬著牙, 雙手持劍,一劍迎向了張開的蛇口!
“回來, 特雷西。”希爾維亞嚴肅地下令。
他仰頭皺眉看著血蛇碩大的獨眼, 另一隻眼窩赫然是猙獰的空洞。
“獨眼蛇……卡薩塔。”他低聲說。
七天前,這條蛇為了自己那個哥哥夏曼,主動被血池吞沒了。
幾天過去, 它竟然變成了這幅恐怖的模樣?血池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特雷西, 回身隔空看著希爾維亞的方向,在戰鬥的間隙緊促地說:“不!”
“我就守在這裏!”特雷西拋下這句話, 重新加入戰局。
“哢——”
特雷西橫劍卡住血蛇的巨牙, 猛的一撬,頂歪了血蛇的半顆牙齒。
他咬著牙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鮮血:“我沒問題。”
希爾維亞不再爭辯,他低頭看著已經染上他血液的聖水池, 血液隨著流動的池水擴散,顏色漸漸被稀釋。
他抬手, 又是一道傷口劃在手臂上,血液更急迫地流淌向池水。
雪欲言又止,抬腳幾乎就要往那邊走出半步,硬生生地停住了動作。
隨著血液融入池水,圍繞在此處的光芒漸漸更加強盛,開始隨著希爾維亞的指引,隨心所欲地流淌出特殊的軌跡。
他幾乎已經失去了作為聖子對神聖之力最天然的操控能力,隻能激發神血的力量,來讓神聖之力暫時收歸他的掌控。
他閉上眼睛,洶湧的魔力在這一瞬間以他為中心瘋狂地收縮。
他就像風暴的中心,究極的神聖魔法在這一瞬間釋放成型,濃鬱的金色簡直像液體一樣,如球狀包裹了他整個身體。
然後,倏忽擴散開,呈現為淡金色的薄霧。
這薄霧爆炸般擴開的一瞬間,雪好像驟然感知到了什麽,極速地後退,躲開了薄霧籠罩的範疇。
“希爾——”
希爾維亞並不理他,霧氣擴散,他的身形逐漸清晰,他靜靜地跪坐在聖水池的中央,傷口浸在池中,閉著眼睛,麵容平靜。
這就是聖子的終極守護魔法。
薄霧的邊緣,天然排斥一切魔族,就像一個範圍巨大的防護罩。
誰也不知道這防護罩的範疇,而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金色的邊緣像自己彌散靠攏,像無聲的催促,迫使著他一步一步,往後退。
他不能抗拒。
這魔法並不像聖水池那樣,魔族沾到就會融化,而是一種對內守護的力量。
作為魔族,他完全可以拮抗這領域的力量,但那無異於和魔法的釋放者為敵。
他如果強硬地對抗這個領域,就是繼續增加希爾維亞釋放魔法的負擔,而他如果打破這領域,就無異於直接在希爾的身上刺上一刀。
雪的指尖微微顫抖,擁有強大力量的他,這個時候卻毫無辦法。
他往後退,退出了聖水池的花園,然後是潔白無瑕的神殿。
他眼裏失去了希爾維亞的身影,而麵前的領域還在擴散。
他站在聖城的街道上。
清晨的人們已經蘇醒過來,紛紛察覺到似乎發生了什麽,聖裁所和守城衛士引導著人們的秩序。
擔憂和畏懼的情緒彌漫在上空,又被對聖子的盲目信任衝淡,人們守在家中,輕聲絮語地同家人彼此安慰。
而他與所有人不同,與整個聖城的人流相反。他在往城外走,在離開他的愛人。
潔白無瑕的聖城裏,他是唯一被排斥的漆黑。
*
“轟——”
血蛇擺動蛇尾,城牆的一角瞬間倒塌。破裂的石料像隕石一樣砸落,瞬間摧毀了城牆下一整片的木質房屋。
這蛇看起來柔軟粘膩,硬攻起來卻這樣凶猛爆裂。
特雷西雙臂已經儘是鮮血。
他身後的城牆幾乎已經七零八落,退回城內的聖裁官和衛士們一同撐起了一個保護罩,艱難地阻止著血蛇傷害到城中的人類。
麵對幾十米高的巨大怪蛇,他們這脆弱的魔法可能已經是目前最後的屏障。
特雷西是騎士,在魔法上的造詣不如希爾維亞和洛林,麵對這樣的巨大魔物,他的魔法攻擊遠遠不夠看,隻能像遠古時候的人類一樣,恍如持著石器與野獸搏鬥。
不過沒關係。
一代代,聖裁所的先輩都是這樣,用血肉抵擋著強悍恐怖的魔族,與他們同歸於儘。
血蛇猛然俯衝絞殺過來,特雷西這次終於沒能躲開,終於被巨蛇纏住了身體。
蛇身將他緊緊地團住,然後,猛地一絞!
“啊——”特雷西發出一聲生死邊緣的怒吼。
聖裁官的劍,每一柄,都是用無數魔族的血洗出來的!
他甩了甩劍上的血,將魔力凝聚在劍上,猛地回刺。
蛇身被他撕開了一個口子,淌出腥臭的濃稠血漿,隱約能看到其間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