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
第七天的晨曦還未升起, 黎明前的黑暗裏,神殿和聖裁所顯得異常忙碌。
地下監獄依然燈火通明, 但與平時不同的是,此時空間裏浮動著濃烈的血腥氣。
一列聖裁官從監獄深處走出來,厚重的靴底敲擊著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們的長劍都出鞘了,此時正在往下滴血。
“處刑完畢,大人。”
為首的一位半跪下來, 向站在前麵的人行禮。
站在那裏的正是洛林。
這場行刑竟然是聖裁長大人親自監督。
即使是聖裁所,也很少像這樣集體處決大量的魔族。
洛林點點頭,示意這幾位聖裁官先離開。在他們退下後,從旁邊的走廊裏走出了一位少女。
她沒有掩藏自己的腳步聲, 洛林聽見了。
“阿加莎。”聖裁長問,“我們處決你的同族, 你卻好像並不憤怒?”
“魔族沒有什麽同族之情。”阿加莎淡漠地看著滴在地上的鮮血, “也許,被他們吃掉的魔族比人類更多呢?”
她看向洛林:“你們處決了部分極度危險的A級和B級囚犯,又讓我儘快離開, 是要做什麽?”
“今天太陽升起的時候, 殿下會釋放終極的防護魔法。”洛林說。
“那時,在聖城的域內, 所有魔族都不能存在, 除非被關在聖裁所的地下監獄,這裏有特殊的禁製。”
阿加莎慢步走過去,站在這位聖裁長的身側。
“以前每次, 聖子在神殿裏釋放終極魔法的時候,你們都會處理掉最危險的魔族吧。”
洛林嗯了一聲:“他們是不可控的因素, 這樣處理比較保險。”
“然後你們會確保其他的魔族和半血都被關在地下監獄裏?”
“是的。”洛林點頭,“所以你要儘快離開。如果你不走,我們隻能把你關起來——真正地關起來。”
阿加莎看向遠處,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空氣中:“聖裁長大人也是第一次在大魔法的前夕,放走魔族吧?”
洛林:……
這確實是聖子和聖裁長首次聯手徇私,徇到魔族都堂而皇之出入神殿和聖裁所了。
但是無所謂。
神殿都炸了,大長老背叛慘死,神殿長老凋敝了一半,誰能把他們怎麽樣。
阿加莎搖搖頭:“我會離開的,但是你們要拿他怎麽辦?”
她伸手,手心托著水晶球,伸到洛林麵前。
洛林若有所感,抬手放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發出柔和的光芒,好像有圖景在其中顯現。這不是預言,是水晶溝通意識的特殊能力。
洛林看不見,但用這個方法,可以讓他“看”到水晶球裏麵的畫麵。
此時此刻,畫麵中,白色長卷發的魔族站在關閉的殿門口,低頭持著黑色長劍長久沉默。
他身上低暗的氣場拒人千裏之外,讓人覺得一切靠近的生物都會被他一劍劈碎。
洛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認出這是希爾維亞這幾天一直呆的地方。
“他還沒走?”
阿加莎搖頭:“他進去找了希爾一次,出來以後就一直這樣,也不走,看起來……有點低落。”
洛林想了想,微微歪頭勾起唇角:“算了,別管他了,有人會操心的。”
他正準備將手從玻璃球上拿下來,阿加莎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等等。”命運魔女淡漠的瞳孔突然燃起興致,她壓低聲音,語氣像在做賊,“門開了。”
洛林的手一頓,兩人迅速達成了默契,甚至不需要對視一眼,雙手牢牢覆蓋著水晶球,安靜專注地留意著水晶球中的畫麵。
殿門打開,希爾維亞慢慢地走了出來。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外麵,然後就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越過那個站在那裏的魔族,走了過去。
希爾維亞走出幾步,雪跟了上去。
希爾維亞聽到自己身後的腳步聲,頓住,轉頭。雪幽深的紫瞳鎖著他,卻仍舊隻是沉默不語。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雪。
“一個魔族,在聖城神殿裏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我這個聖子好像有點太失職了。”
希爾維亞的語氣淡漠:“閣下在魔界應該也是有身份的。我不想跟閣下兩敗俱傷,還請離開。”
阿加莎和洛林都凝神屏息,靜靜聽著,像兩隻搭夥做賊的鬆鼠。
雪緩緩地上前兩步,步履沉重得像是背負了巨石,但是整個人還是挺拔冰涼的。
他竟然還是不辯解,好像怎麽掙紮都沒有必要了。
希爾維亞於是不再搭理他,徑自走著。
他看起來有些累,走路速度也不太快,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著。
希爾維亞走到了聖水池邊,在池邊坐下來,伸手掬了一捧清澈的聖水。
聖水打濕了他的袍袖,他站起來,往聖水池的中心走。
雪一直僵硬地跟著他,抬腳也往前走了一步。
這個魔族已經站在了聖水池的邊緣,腳邊就是希爾維亞剛才留下的水跡。
隻要蹭到一丁點……
希爾維亞猛然回身盯著他:“別跟著我了,我要下聖水池你也跟著嗎?”
雪站住了,希爾維亞觸上他的眼神,竟然下意識想要挪開目光。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執著或者痛苦都無以描述,反而顯現出一種莫名的平靜。
他似乎隻是想讓某一個人的影子在眼裏停留得更久一點。
希爾維亞低下頭,看向汩汩流淌的聖水,後遺症還在持續,他的頭很疼,情緒也在搖晃不穩。
他突然低聲說:“他死了。”
雪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