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
希爾維亞下意識在異物穿透肌骨的時候渾身緊繃, 一聲不吭。
接著,更嚴酷的疼痛襲來。
他被固定著身體,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而對方竟然在把一根根帶倒刺的鐵鉤楔進他的骨節縫隙。
看這樣子,恐怕是要楔遍他全身,把他整個人弄成一隻動彈不得的刺蝟。
這疼痛每一分每一毫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原身尚且能夠昏迷,而他即使在原身疼暈的時候,都還是有感覺的。
雖然他不會畏懼疼痛, 但這實在令人有些……無力。
惡作劇之魔給的東西,果然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
他開始漫無目的的想事情,來減輕疼痛上的注意力。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年,但是想來, 這次火柴將他帶來的時間點,同上次火柴結束的時間應當沒有間隔很久, 因為, 希爾文在魔界總共就呆了十年。
惡作劇之魔給的東西難得靠譜了一次,沒有像上次那樣一次直接給他略過八十年,好歹讓他見著了希爾文。
是的, 不做他想。在魔王的往事裏, 出現一個淺金色頭發的人類,那他大概就是希爾文了。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心裏升起一股說不明的感覺, 像煙霧一樣,籠罩在他心頭。
惡作劇之魔的火柴雖然時間線跳脫,但是似乎大差不差地, 還是囊括了魔王生命裏那些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
他……和希爾文, 算是魔王漫長生命中較重的一道刻痕嗎?
他心裏想著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好像又能操控這具身體了,他輕輕抬了抬手指。
經過幾輪昏迷清醒,他已經摸清楚了,在希爾文昏迷的時候,他才會短暫獲得身體的掌控權。
這實在是太過神奇。
不過,為什麽他偏偏進入了希爾文的身體?
沒有答案,他的思緒又轉回現實。
此時,希爾文又支撐不住劇痛,昏了過去。
希爾維亞絕對不懷疑這位身為混亂年代指揮官的前輩,有多能忍痛。
這具身體現在這麽虛弱,隻可能是因為在他來前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折磨。
希爾維亞默默地想,魔王怎麽回事。
在他遇到什麽事兒的時候,斐爾德出來開屏比誰都快。
現在,希爾文都這樣了,他竟然還不出現?
他不是愛希爾文愛得要死要活嗎?
嘖。
又一道鐵鉤楔進來,這次刺入的是他的手肘。冰涼金屬穿過筋肉,冷漠地擠進骨縫之間。
血肉一寸寸被分離撕裂的感覺清晰極了,他閉上眼忍受著這過於清晰的疼痛。
接下來,是肩骨。
他被扳過來,森涼的鐵鉤在這具身體光滑的肩頭逡巡,找到了位置,然後狠狠楔入。
然而下一刻,鐵鉤穿刺的痛苦卻沒有襲來。
一個呼吸急促的黑影驟然出現,幾步衝了過來。
下一刻,他被這個人的氣息全然包圍。
這個人隔空躬身覆蓋在他身上,也許是來得太急,又或許是心裏太焦急,他竟然失措地用手抓住了那枚帶倒刺的鐵鉤。
被鐵鉤劃開的傷口處,溫熱的血急速流淌,涓涓滴在希爾維亞這具身體的肩膀上。
這身體已經因為失血而陷入低溫,那滴下來的血顯得格外溫熱滾燙,讓他輕輕抖了一下。
他出現的一瞬間,希爾維亞就認了出來。
是斐爾德。
他已經如此熟悉魔王的氣息,即使在黑暗中,也不會錯認。
而此刻,即使他閉著眼看不見,也能感覺到,魔王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目光仿佛實質,呼吸滿是壓抑。
希爾維亞沒有動。
希爾文這時候昏迷了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他雖然暫時獲得了身體的主權,但是這時候顯然什麽都不做比較安全。
他還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過,想動也不太能動,那些鐵鉤限製了他的移動能力。
魔王顫抖著伸手,撥開了他臉上淩亂濕透的淺金色長發,看了很久很久。
希爾維亞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那枚帶血的鋼釘叮地一聲掉在地上,他猝然抱住了他。
這熟悉的擁抱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無數回,他能感受到魔王濃烈的情緒,像海潮一樣溫柔而令人窒息。
然而這次,這海潮中像飄著密密實實的藻和草,將他慢慢裹住,渾身不得動彈。
魔王他……抱的是希爾文。
治愈魔法的魔力流輕柔而急迫地流淌過希爾維亞全身,疼痛感被清涼的鎮靜效果覆蓋,他很快感覺不到那些嵌在骨縫的金屬。
刑具被無聲剔除,鎖著手腳的鐵鏈悄然消失。
因疼痛而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軟下來。
身上的傷口愈合了,希爾維亞終於感受到身前還有些不正常的溫柔液體。
他的肌膚軀體此刻緊緊貼著魔王震顫的胸口,一道濕潤巨大的傷口正在往外汩汩地溢出血液。
斐爾德的喘息透著虛弱,身體帶著不正常的高熱。
這傷口的形狀……
他一愣,一個顯得荒謬可怖的猜測猛然產生。
一道傷痕在魔王身上竟然久久不能愈合,那這是……希爾文聖劍造成的傷痕!
在魔王愛上他後,希爾文又用聖劍捅了魔王一次嗎?
不,不太可能。
希爾文既然已經知道聖劍殺不死魔王,就不會再嘗試。同樣的事他應當隻做了一次,就是剛進入魔界的那次。
所以,他這次到達的時間竟然幾乎和上根火柴接上了嗎?
此時的魔王剛剛被一劍刺穿心臟,甚至傷口都尚未愈合。
希爾維亞已經在腦海中補全了事情最可能的全貌。
魔王因為這一劍重傷昏迷,刺殺魔王的希爾文陷入侍衛圍攻,同樣身受重傷,被抓住丟進了地牢。
在魔王醒來之前,希爾文遭受了漫長的折磨拷問。
而魔王醒來後,第一時間來地牢裏找他。
這是為什麽?
希爾維亞仍然閉著眼,心裏卻像掀起狂風驟雨,震驚而迷惑。
為什麽魔王對剛見了第一麵的希爾文,態度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