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維亞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嘲諷。
“所以,整整一個倉庫的金子,都是為了自己的國家。”
大長老搖搖頭:“殿下。人的墮落是容易的。在第一步後,第二步就變得順理成章。”
“如果一個個本性善良和高潔的人都滑落進同樣的深淵,那我們也許應該將矛頭指向更根深蒂固的深層原因。”
“因為有混沌之地,因為有神聖之力,因為神殿掌控神聖之力,所以這必然存在。”
希爾維亞輕嘲:“大長老閣下。你為他們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可是罪人該付出代價,錯誤的行為該受到審判。”
“否則……那些受苦的人,有誰為他們尋求一個道理呢?”
“你殺了他,之後還會有人這麽做。”大長老平靜地說,“有後來者,後來者之後還會有後來者。”
“混沌之地一天沒有徹底消除,人的私心欲望就不會徹底停止。”
希爾維亞沒有再回答。
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所以他明明知道這樣的事每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那麽多年,他卻沒有揭穿。
沒有用,他沒有實力做成這樣的一件事。
個人的武力在這樣的境況前尤其不值一提。
所以他寧願孤身一人去做那個死於黑夜的人。
他想嘗試徹底終結混沌之地。
但是最終他沒有做到。
所有的遲來的審判都隻是蒼白的報複,即使能震懾那些家夥一時半刻,最終也還是不能阻止一切繼續沿著從前的軌道下滑。
大長老沉默了很久,又再次開口。
“而你個人所受到的所有不公,其實你心裏更加清楚明白。”
希爾維亞低下眼睫。
是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從來就是一個過分冷靜的人,在那麽多年孤獨的詰問和冷漠的分析中,他早就看清了一個事實。
神殿對一個個聖子所做下的事,已經是現有狀況下的最優選擇。
隻有聖子能調用神聖之力,暫時關閉混沌之地。
而與此同時,神殿不可能放任聖子擁有正常的人生。隻要詛咒存在,他們就會害死身邊的同伴。
所以,控製聖子是最好的辦法。
他的父親母親愛他,不願意為了其他人犧牲他。他的老師則認為,沒有人有資格為了更多人犧牲某一個人。
可是神殿的立場是所有人,所有人共同的利益和權衡驅使著形成了這樣殘忍的模式。
誰都沒有做錯什麽。
況且,如果有人問他,願不願意為了保護他所在乎的人們,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變成一柄劍。
他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他並沒有真正地記恨大長老。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老人竟然能做出更令他全然無法接受的事。
他抬起頭,看著大長老。
“那血池呢?”
“那慘死在你手下的聖裁官呢?也是因為您強詞奪理的苦衷和必然規律嗎?”
大長老這次沒有回答。
他沉默了更久。
“殿下,凡事都有代價。”他說。
*
“洛林。”斐爾德站在聖裁長的辦公室裏,叫住了聖裁長,看著特雷西忙前忙後地整理案卷。
洛林看不見,所以這些文字材料都是特雷西整理的。
斐爾德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站著雪。
很難想象,這兩人會同時出現,並且沒有掐起來。
洛林從桌子後轉過身來,“看”向斐爾德的方向。
“魔王陛下。”他說。
作為一個瞎子,他似乎過分敏銳了,在雪並沒有發出聲音的時候,他就判斷出了這房間裏還有另一個實力強大的魔族。
他微微轉向雪的方向,點了點頭。
“我要去神殿。”斐爾德眸光深邃,看著洛林,簡單而不容置疑地表達了自己的要求。
“我記得希爾離開前曾經對二位說過。”洛林說,“如果你們敢不經過他的允許出現在神殿,他再也不會回到魔界,這次同你們的對話就會成為此生最後一次。”
斐爾德沉默。
雪則淡淡地說:“是的,我答應了。但是我可以反悔。”
洛林一直微笑的臉龐上卻沒有一點表情,絲毫沒有因為這種流氓行徑產生波瀾。
他反手一擊回擊戳回去:“是嗎,那二位是希爾的什麽人呢?”
斐爾德抬眼,黑眸洞穿了這位聖裁長平靜表情下的一切。
他聲音有些沙啞。
“可我絕不會放任他去死。”斐爾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