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又開口，聲音已經平和了很多：“那麽現在，告訴我，你去魔界是為什麽？”

希爾維亞維持了聲音的平穩：“殺了魔王，解開詛咒。”

這個答案是對的，也是洛林意料之中的。為了破除詛咒，去殺掉魔王，合情合理。

但是並不完整。

然而這糊弄不了洛林：“突然沒事兒想著去殺魔王，你覺得我會信？”

魔王要是那麽好殺，他們早組隊去了。往前追溯幾百年，連驚才絕豔的希爾文都沒回來，可見，這本身就是一種找死的行為。

洛林低頭，聲音裏終於出現了一絲不可控製的顫抖。

“希爾維亞，你告訴我，加冕禮當晚，你得到的生命預測，到底是多少年？”

洛林就是洛林，直擊必殺，沒有給他一絲再遮掩的餘地。

希爾維亞閉上眼睛。

有了洛林之前的話，他現在再欺騙洛林，就是一種侮辱了。

“不到一年。”

洛林的手劇烈一顫，整個人都不可置信地微微發抖。

“你說什麽？”他怎麽也沒想到是這麽短暫的一個數字。

二十歲當晚得到了不到一年的預測，而如今……希爾維亞他……加冕禮已經過了八個月了。

他對此有猜測，隻是沒想到……這麽短，這麽猝不及防。

房間內安靜了整整一分鐘，落針可聞。

洛林重新開口，卻避開了這個話題。

他們骨子裏都是戰士，不會當麵哭哭啼啼。

“那你為什麽又跟魔王攪在一起了？你殺得了人家嗎？”

希爾維亞：……

“他對你到底是什麽心思？”洛林問，“你怎麽變成半血的，他做的？”

洛林不愧是洛林，三兩句不僅猜到所有核心，而且問得他狼狽極了。

希爾維亞覺得，這比追問他秘密還讓他難以啟齒。

他閉了閉眼：“我已經放棄殺死魔王了。”

“為什麽？殺不掉？”洛林問，“這可不像你。我們殿下可不是一直都迎難而上的嗎？越是容易死，越是撲上去。”

希爾維亞：……

別再罵他了……

他無奈地想，牽絆太多，已經失去原本的鮮明立場了。

就像現在，他竟然把幾個魔族堂而皇之地帶進來，藏進聖裁所。

洛林顯然明白，他輕哼一聲。

“希爾你聽著，我們和魔族的爛賬算不清，別高估你自己。”

希爾維亞明白。

他們是聖裁官，是人類的保護傘，所有傷害人類的魔族都會被聖裁所立誓鏟除。

在幾乎所有人眼裏，魔族是邪惡的、凶殘的，是人類最可怕的敵人，是掠食者。

特別是在大多數聖裁官眼裏，魔族更是十惡不赦的存在。

但其實，人們隻會著眼於自己看到的，而不會在意隱藏於陰影中更大的真相。

他知道，洛林也知道，其實，大部分的魔族甚至一生都不會來到人界，也不會傷害人類。

所以洛林沒有為難阿加莎他們。

但這帳歸根結底是算不清的，妄圖理清這一切隻是癡人說夢，隻會被人群的狂潮所反噬。

洛林冷嘲熱諷。

“希爾維亞，你真是聖父聖母，誰的事你都要管，誰的命你都在乎，人類你要管，魔族你也要管，你管得過來嗎？”

希爾維亞：……

洛林強行按下紛雜的情緒，最終隻是在希爾維亞肩頭按了按。

“沒關係。”他最後說。

這一句諒解，好像在回答過往希爾維亞做過的幾百件混賬行為，也好像是預知了對未來的一千種糟糕的可能走向，但仍然無所顧忌。

他說，什麽都沒關係。

過去的三年，未來的多少年，都沒關係。

希爾維亞猝然低頭，掩飾著眼中慢慢蒸騰的水霧。

洛林輕輕拍了拍他，然後離開了房間。

希爾維亞手腳的鐵鏈無聲解開，垂落在地上。

他微微仰頭，看著純白色的房頂。

然而這時候，旁聽室的簾子突然一把拉開，希爾維亞警覺轉頭，然後對上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

斐爾德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也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那裏。年輕的魔王正站在那裏，一瞬不瞬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