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壞(1 / 2)

腐壞

在地下監獄的囚室裏, 希爾維亞站在那裏,沉默地看著微笑的斐爾德。

幾分鐘前, 守衛打開了門,在他驚訝的注視中,把斐爾德和他關在了一起,然後鎖上了門。

希爾維亞等人走遠了,然後快步上前,皺著眉, 語氣難以置信:“他們怎麽會把我們關在一起?”

“我要求的。”斐爾德說。

希爾維亞:“???”

聖裁所又不是做慈善的,怎麽可能有要求就同意。將兩個犯人關在一間囚室,這種事在他所知道的範圍裏從未有過。

他瞬間就猜到了原因,於是深深地看著斐爾德戲謔的臉, 追問:“你對他們許諾了什麽?”

斐爾德卻不肯回答,懶懶地向後倚靠:“放心, 我不會傷害你身邊這些小兔子們。叫特雷西是吧, 還怪可愛的。”

希爾維亞:“……”

堅毅勇猛渾身肌肉的特雷西騎士要是知道自己在別人嘴裏成了一隻可愛的小白兔,不知道心裏會怎麽想。

不過,斐爾德是怎麽知道特雷西的名字的?

特雷西在審訊魔族的時候, 總不會還專門告知自己的名字吧?

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還想問下去,斐爾德卻突然摟過了他。

他指尖觸上他空蕩蕩的脖頸, 像是嘗到甜頭那樣輕笑:“希爾, 那條鏈子你不戴了。”

希爾維亞淡淡瞥了他一眼。現在身處聖城,他不想隨時隨地惹斐爾德發瘋,所以乾脆先自己把那根鏈子摘了下來。

突然鎖骨一涼, 他低頭,看到斐爾德給自己戴上了一條新的鏈子, 上麵綴著一顆血紅色的吊墜。

“這個更適合你。”

希爾維亞指尖觸摸那枚血紅寶石,感受到了裏麵不同尋常的魔力波動:“這又是什麽?”

“訂婚禮物。”斐爾德不正經地笑,促狹的眼尾漂亮得耀眼,“領主大人的侍衛送給他的未婚妻。”

希爾維亞懶得理他,但也沒有把鏈子摘下來。他能感覺到那枚血紅色寶石縈繞著奇妙的魔力流轉,仿佛加持了什麽魔法,他卻又看不出來。

目前看來,斐爾德給的東西都有其用處,既然不知道是什麽,先戴著也沒關係。

他不回應斐爾德的玩笑,抬眼,依然認真地看著他,又問起之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為什麽來聖城?”

“說過了是為了找你。”斐爾德湊近他,捏起他脖頸上掛著的吊墜把玩,“我很擔心你。”

他嘆了一口氣,指尖描過希爾維亞的眼廓,聲音越發低沉繾綣:“我隻是想在你身邊,我絕不可能再讓……”

他咽下了後麵的話。

再讓什麽?希爾維亞沉默著,在腦中默默補全了這句話。

……不可能再讓希爾文那樣的事發生?

他突然想起火柴沒有追溯到的那八十年,心底一動。

八十年就將魔王變成了那個頹靡的樣子,那……希爾文死後呢?

那可是足足兩百年,沒有半點希望的歲月。

魔族是有鬼魂這一說的,死掉的魔族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存在,就像魔蛇領主的魂靈那樣,甚至可以擁有實體,非常奇妙。

但是人類不同,人類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有鬼魂。

死掉的人,靈魂會進入生命長河打散成千萬碎片,經過河水重塑,化進無數新生的生命。就像倒一杯水進一條河,再也不可能舀起同樣的一杯,靈魂也再也不可能聚合成曾經的某一個。

人類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到。

因此,無論魔王的生命有多長,他都不可能再等到同樣的人重新出現。他隻能在漫長的孤寂中,不斷尋找相似的、拙劣的替代品,直到他能夠忘記最初的那個人。

這個過程就仿佛在一點點腐壞,永遠不能回頭。

可是,已經兩百年了啊,他怎麽還能執拗成這樣?對一個相似的替代品,都緊緊抓著不放。

他微皺著眉,拎起斐爾德纏繞在手腕上的鎖鏈,低聲問:“就為了這?……你不覺得折辱嗎?”

堂堂一個魔王,把自己送進聖裁所一堆“愚蠢的”人類魔法師手裏,戴著鎖鏈,像個囚徒一樣被束縛在鐵椅上訊問。

他能忍受這些?這怎麽可能?

這有悖魔族的天性。

斐爾德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什麽?”

希爾維亞撥開他的手,直視男人漆黑的瞳孔,低低地又問了一遍:“你被關在這裏,被帶上枷鎖,被遠弱於你的人類當做囚犯審問,你不覺得折辱嗎?”

斐爾德眼神停滯了一瞬,卻變得更加深不見底。他把懷裏這個人更深地摟住,輕皺著眉在希爾維亞耳邊嘆息。

“那你呢?”

希爾維亞一愣。

斐爾德指尖捏著希爾維亞的下巴,低低地說:“掉進魔界,被我抓住關起來,喝下魔血,變成這個樣子……你就不覺得折辱嗎?”

希爾維亞徹底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