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1 / 2)

洛林

在清晨時分, 候審室的門終於打開,希爾維亞抬頭, 看到特雷西走了進來。

在這個狹小的審訊間裏,左右擺著兩個矮櫃。他被按在中央一個冰冷的鐵椅上,手腳被椅上自帶的鎖扣緊緊束縛起來。

希爾維亞很清楚,那兩個矮櫃,左邊的裏麵放滿了刑具,右邊的放著各種魔法藥劑。

他注意到, 特雷西此時看他的表情和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特雷西緊抿著唇,表情嚴肅地走到右邊櫃子前,取出了三瓶藥劑,挨個放在了希爾維亞麵前。

眼前的少女垂著睫毛看著那幾瓶顏色詭異的藥物, 睫毛不安地顫動著。

“吐真藥水,致幻藥水, 灼燒藥劑。”特雷西挨個點過那三瓶, “我並不希望真的用到這些,所以你最好對我說實話。”

希爾維亞眼神掃過那三瓶藥,表麵上裝作害怕, 心裏卻微微安定下來。

當年在神殿, 這幾種藥物他都被用在身上過,幾乎都要有抗性了。前兩種不過是讓人頭疼難忍, 灼燒藥劑就更不用說了。

他完全可以做到捱著藥效說謊。在這方麵, 他簡直駕輕就熟。

隻是不知道特雷西是否已經審問過斐爾德,斐爾德又是怎麽糊弄的他。在沒有串通的情況下貿然說謊,可要小心, 避免穿幫。

特雷西開始了審問:“你在混沌之地外麵對我說的話,哪句是假的?”

紙筆被遞到希爾維亞手裏, 希爾維亞腕上掛著鐵鏈,慢慢寫:“都是真的。”

特雷西語氣不變:“那麽,你知道半血是不可能變回人類的對吧。”

少女低著頭,點點頭。

“你既然變不回人類,又有願意幫你逃跑的魔族愛人,為什麽還要跑出魔界,到人界來?”

希爾維亞記得剛才斐爾德才給他倆立的人設,自己是個被抓走獻給領主的玩物,於是寫:“領主大人很凶殘,留在魔界隻會被他抓回去處死,我們不可能繼續呆在魔界了。”

“是嗎?身為……”特雷西涵養很好,玩物這個詞到了嘴邊,仍換了一種說法,“俘虜。你想擺脫身份還有另一種更有效的做法吧,比如,主動幫你的主人做事?”

少女用力搖頭,在紙上快速地寫。

“不!我沒有!我根本不會魔法,怎麽替領主大人做事?”

希爾維亞一邊演著,一邊在心裏嘆息了一聲,看這樣子,最後免不了還是要被用藥。

特雷西到底掌握了什麽,突然這麽懷疑他?就算斐爾德說了什麽,也不該是這個效果才對。

按道理,他這樣一個沒有魔力的半血,是不會被這樣懷疑的。

特雷西看著他,半晌,摸出了那根白色布條。

他半蹲下來,將布條比向了少女的裙擺。

室內一片死寂的沉默。

突然,特雷西怔住了。

在布條本應該能匹配的那個位置,裙邊完好無損,根本沒有被剮下來的痕跡。

他隨即用魔法檢查了整條裙子。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破損。

在他翻檢裙子的時候,少女始終茫然又怯懦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他在乾什麽。

希爾維亞當然不會不知道特雷西在乾什麽,但是,斐爾德給他的袖扣已經重新被魔王為他別在了袖口,他知道自己的裙子被薔薇花剮破了一道,立刻就用袖扣變出了完全一樣的。

這甚至可以作為入侵者不是他的證明。

至於手上的傷痕,早就已經被主動示好的菲利普教授光速治愈。人魚治療這種小傷甚至不需要用魔法,抹一把身上的黏液就好了。

看著特雷西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希爾維亞確定了,他們目前手上沒有別的確鑿的證據。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為再一次欺騙了好友感到一絲歉疚。

特雷西疑惑地站起身來,懷疑自己是真的弄錯了,冤枉了好人。

隻能說,他買的裙子並不是什麽貴重稀有的東西,布料花紋相仿的巧合是可能有的。

雖然這真的太巧合了,但是完好無缺的裙子確實很難解釋。

他思索半天,眉頭緊皺,實在想不出怎麽回事,隻得搖搖頭,示意衛士先將希爾維亞關回去。

希爾維亞又一次被蒙住眼,帶回了地下監獄,關進了一間新的囚室。

這間囚室在一個很深的角落,因此,他也就沒有察覺到監獄走廊上還有一個熟悉的人。同樣,這個人也沒有發現他。

洛林遣散了所有的衛士,正獨自在這個長廊徘徊。

長廊已經重新變得空空蕩蕩,所有出逃的魔物都像被規整好的淘氣孩子的玩具,被挨個塞進了本來應該呆的位置。

此時此刻,這位雙目失明的聖裁長徘徊在這裏,竟然像是要憑自己找出什麽線索來。

他徑直走到一處小廳室內,伸手撫觸對麵牆上斑駁的痕跡,輕輕念了一小段咒語。

這正是希爾維亞剛剛念出的那段咒語。

在同樣的咒語下,牆上的創世神浮雕再次出現,洛林熟悉到根本不需要摸索她的位置,他伸出手,泛著微光的符紋印信貼在女神的手心,是獨屬於聖裁長的最高權限。

神像後的檔案室再度打開,洛林輕念咒語,開始回溯在他之前開啟過檔案館的印信。

某一枚本該失效的、權限相當高的印信浮現在空氣中。

希爾維亞並不知道,在他走後,在聖裁長的親自督促下,聖裁所暗地加了許多悄無聲息的禁製。包括剛剛閉鎖全部牢門的禁製,和現在洛林使用的回溯魔法。

洛林伸手,在空氣中感受那枚符紋印信帶著輕微魔力波動的紋路。

他的手驟然一顫,空蕩蕩的紫瞳泛起波瀾。

這是……

*

清晨時分,特雷西終於結束了昨晚逃竄事件所有可疑魔族的審問。他拿著審訊記錄,踩著清晨的陽光,去了聖裁長的辦公室。

辦公室非常安靜,晨光正從玻璃窗格傾瀉進來,聖裁長坐在桌前,正在慢慢地沏一壺茶,茶裏漫出異域東方的茉莉花香氣。

作為一個瞎子,他沏茶的動作倒是嫻熟,根本不會把自己燙著。

聽到走廊裏熟悉步伐聲的一瞬間,洛林嘴角就泛上一絲微笑:“特雷西,你來啦。”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認錯人,溫柔地給匆匆到來的聖裁官倒上一杯茶,動作不緊不慢,非常悠然,就好像一直掛心的什麽事兒突然沒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