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聖裁長嗓音溫溫柔柔，像他這個人一樣清淡極了。

“他已經走了，但不是聖裁所打退的，是他自己離開的。他很強，如果真的執意攻擊聖城，整個聖裁所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驚訝又難看。

“對他的評估是什麽級別？”

“至少領主級。破壞力不低於當年聖子殿下親自殺死的棘龍領主。”

全場沉默。

一個匹敵棘龍領主的敵人出現，然而他們卻失去了能夠殺死棘龍領主的聖子。

“……他來聖城是想做什麽？”

“我們不知道，但會繼續查下去。”聖裁長柔和地說著敷衍的話，“也請大長老好好養傷，神殿和聖城都不能沒有您。”

有幾位長老皺起了眉，似乎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但是忍了下去沒有發作。

聖裁所和神殿的關係雖說上下有別，但是聖裁長不是神殿的直屬下屬，聖子又不在，身為長老的他指揮起聖裁長來也沒那麽名正言順。

而且，自從這個聖裁長上任後，神殿對聖裁所的控製似乎漸漸變得越來越弱。

大門打開，一位蹬著長靴的聖裁官大步走了進來，黑色披風在身後飛揚。他麵目英俊，然而表情冷漠——正是在危機發生後負責處理聖裁所內事務的特雷西。

他沒有對屋內的任何一位長老行禮，而是徑直走到聖裁長身側，低聲說了什麽。

如果說聖裁長的態度隻是敷衍，這位後來的聖裁官更是堪稱無禮。

有長老冷笑了一聲。

“聖裁長閣下，魔族都明晃晃在聖城放火了，你們竟然還毫無頭緒，讓人實在沒法不懷疑聖裁所保衛聖城的能力。”

“聖裁長閣下，接下來，您是不是還要告訴我們，神殿裏也隨時會出現入侵的魔族？”

十一長老憤怒地插嘴：“明明是已經出現了！”

所有人看向他，十一長老立刻描述了今晚在神殿後花園發生的事情。

“……衛士已經搜查過了，在神殿地牢確認了入侵的痕跡，對方極有可能是從聖裁所地下監獄進入的，聖裁長閣下，您管轄之下的聖裁所，出現了內鬼！”十一長老指責說。

聖裁所裏有內奸這個假設，更是把矛盾推向了頂峰。

麵對不客氣的指責，特雷西不屑地瞪了回去，冷笑著開口就懟：“如果殿下還在，今天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各位長老連聖子殿下都能弄丟，現在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特雷西！你什麽意思！”十一長老怒斥。

特雷西分毫不讓，毫無畏懼：“殿下不見了，神殿統一口徑說他是無端失蹤。我怎麽不信，殿下的失蹤難道和各位長老全無關係？這麽多天，神殿一絲一毫線索都不願意提供給聖裁所。各位恐怕盼著殿下永遠消失，好迎接新的聖子吧！”

“殿下不在，神殿就失去了調動神聖之力的能力。現在發生了意外情況，神殿無法應對，難道不算各位咎由自取嗎！”

這話說完，屋裏一時間靜得可怕，有的人是因為被戳中了心思而安靜，有的人則是震驚於特雷西的大膽。

作為一名普通的聖裁官，在長老們前麵這樣說話，他一定會受到懲處。

“特雷西！你！”

“好了。”一臉虛弱的大長老皺著眉打斷。

他環顧了一圈周圍所有人的臉色，掠過滿臉憤怒被冒犯到的長老們、冷笑的特雷西、和那位仍然溫溫柔柔但是一句話也不說的聖裁長，最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他低聲說：“聖裁長閣下。”

聖裁長微微轉向他，示意請說。

“神殿已經有近半年時間對混沌之地毫無辦法，魔族肆意入侵，這為聖裁所增加了沉重的負擔，您對此有意見，我完全理解。”

“但是您應當知道，在殿下還沒有失蹤的時候，他就已經時常無法驅使神殿中的神聖之力。信仰神的人們共同因此蒙受損失，我們也因此痛苦疑慮，找不到答案和辦法。”

大長老繼續說：“但是無論如何，神殿一定不可能盼著殿下失蹤。”

聖裁長聽完了，仍然目光溫淡：“大長老，您不必向我解釋這些。”

“我和特雷西不同。”聖裁長頓了頓，才接著說，“在當年的那場災難裏，特雷西全身而退，但我失去了我的眼睛和最重要的魔力——拜聖子殿下所賜。”

他微微一笑，語音仍然溫柔，內容卻冰涼：“我和殿下本來是朋友，我不會怪他。但是，像他這樣生來就會害死身邊人的人，就應該被一輩子關在神殿裏，直到死。這樣，才是對所有人最負責任的做法。”

“洛林！”特雷西低聲叫出了聖裁長的名字。

他想要反駁洛林的話，但是又做不到，於是隻能放下手，咽回了話。

誰也不能替他人去原諒什麽，畢竟，當年突然失去眼睛和魔力的洛林，幾乎成了一個廢人，差點絕望自殘而死。

他最後能爬上聖裁長的位置，一路都是洇著血的。

特雷西覺得很悲哀，他和洛林本來是希爾維亞最好的朋友和戰友，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洛林繼續說：“各位長老，原諒我今日僭越。但是你們放走了殿下，任由他在外流竄，不把他帶回來，實在很失職——各位應當都很清楚殿下的危險之處。”

大長老沉默。

洛林問：“諸位長老能確定殿下如今的生死嗎？”

“神殿中，象征殿下生命的燈這些日子一直燃燒著，沒有熄滅的跡象。”

洛林直接問：“那麽，我想知道，聖子殿下當年得到的預測，是多長時間？他的燈，還會燃多久？”

歷任聖子加冕後，神殿的某位長老會用特殊的方式為他占卜壽命，甚至能精確到死亡的那一天。

神殿預測每一位聖子的壽命，而提前做好打算。這種占卜方式非常準確，從來沒有錯過。

隻除了那一次，那個叫希爾文的聖子在預測的壽命之外，又多活了三個月。

麵對聖裁長的詰問，大長老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每一任聖子的占卜結果都是絕密，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洛林聽了溫和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們與各位長老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禮節性微微躬身：“今晚的情況和神殿入侵者的事，我們會繼續調查。那就請各位長老等候結果。從今天起，聖城和神殿都會加強護衛力量，保護各位的安全。”

他說完這些話，伸出手，讓特雷西牽起自己，準備離開。

“等等……”大長老叫住了他。

洛林回頭，安靜地麵向大長老。

大長老沉默很久，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他隻能嘆息一聲，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變成了另一件事：“關於今晚神殿的入侵者，我還有一個線索提供給聖裁長閣下。”

洛林垂下眼睫眨了眨，掩下眼底的一絲失望和厭倦，溫和地說：“您說。”

大長老從袖中拿出一片白色碎布，遞給了聖裁長身邊的特雷西：“這是我的薔薇從入侵者衣服上剮下的布條。”

特雷西看著那根布條，驟然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