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2 / 2)

現在的魔王,到底記不記得他,有沒有認出他是當年的這個……透明人?

他微皺的眉頭突然放鬆——不用猜了,斐爾德肯定不知道。

他有證據。

證據非常清楚。如果斐爾德知道的話,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一定會嘗試叫他穿裙子,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強製強迫。

以斐爾德的變態程度,還需要打問號嗎?

他頭疼地按了按額頭,嘆息一聲,默默地往前走,黑暗中逐漸亮起銀色的光輝,天空中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掛起了他最熟悉的銀色魔月。

銀月下,恢弘的魔族王城如趴伏的巨獸,安靜溫順地蟄伏著。

他從城牆下走過,看到了磚縫裏一層一層黑紅色的陳年血跡。都滲得很深,淘洗不乾淨。

他知道,斐爾德二十三歲成為魔王,全魔界的魔族震驚於這位君主的年輕,蠢蠢欲動了好一陣。因此,斐爾德在即位之初處死了很多的叛逆。

這些鮮血應當就是這樣堆積的,隻是……堆積了這麽厚……這是過了多久?

三年?五年?

這次又過了這麽久嗎?比上次還要久?

希爾維亞心中微沉,斐爾德讓他一個月後找他,這他當然沒法保證。但是間隔這麽久……那位魔王陛下現在正處在殘暴的時期,這次見麵,不會脾氣發作吧?

心中一動,眼前場景一花,他出現在微森格爾維宮前。

陪伴著斐爾德度過青少年時期的他對這座宮殿已經是萬分熟悉,毫不費力就找到了主人的書房。

挑高十米的巨大房間內,魔王隨隨便便靠著窗。

他已經完全是成熟後斐爾德的模樣,上次見麵時那困獸一樣的狠厲氣息已經被洗得半點無存,魔王隨便做點什麽都優雅自如,瘦削而具有力量感的身體妥帖地藏在銀色襯衫下,長發像冷而華貴的絲綢。

他的眉目更加精致漂亮了,美得濃鬱奪目,目光則陰鬱懶散地輕垂著。

“我知道了,還是同以前一樣處理。”他懶懶地說。

希爾維亞這才注意到,屋裏還有一個人,是帕特裏克院長。令他驚詫的是,帕特裏克院長竟然已經是中年模樣,同之前年輕的樣子相比,看起來大了十幾歲。

魔族年紀漫長,外貌看起來大了十幾歲,實際上大的歲數一定會更長。

這次到底間隔了多少年?

帕特裏克院長點頭:“好。”

說完以後,院長卻沒走,露出了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斐爾德注意到了,卻沒說話,懶得理。

院長見了這樣子,很有點話想說。他從來都不是隱晦隱忍的那種人,當年就敢當麵罵斐爾德的父親,現在更不會有話不說。

他非常埋怨地看著斐爾德:“你能不能少睡點覺?事情都堆在我手裏,我也是很累的。”

斐爾德懶懶倚著窗:“那您把事情分給領主們去做。”

院長嗬了一聲,冷笑:“你還敢把權力分給領主們?雖然他們一時還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別忘了,領主們可是離魔王之位最近的。當年……”

斐爾德不為所動,語氣還是輕飄飄的。

“嗯,老師,我知道了。”

院長一時有點氣:“你……”

斐爾德輕輕笑了笑,笑容卻很倦怠:“老師,我累了。”

院長嘆息一聲,把他沒辦法。

他知道這個學生比之前還要難管,從腥風血雨中殺回來的魔王已經徹底長大,再也不依賴於誰,他誰的話也不聽,誰的意見也不采納,我行我素。

院長於是也沒再堅持,哼了一聲,語氣陰陰的:“也行,反正你厲害,我操那麽多心乾什麽。”

說完,他就背著手,溜溜達達地出去了。

希爾維亞:……

他莫名覺得,院長這話其實不是反諷,他真是這麽想的。

院長這時候還沒經歷過希爾文事件,對自己這個學生放心得很。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斐爾德是幾千年來最年輕的魔王,他冷酷的手腕和鐵血的王座已經為他的強權提供了足夠的說服力,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能力和決斷。

希爾維亞看著那個站在窗前,眉目深黑的男人,皺起了眉。

不對勁。

院長都走了好一會兒了,斐爾德還沒有對他做出任何反應,就像根本不想搭理他一樣。

這麽近的距離,按照魔窟時期斐爾德的敏感程度,一定已經發現他了。

雖然斐爾德看上去和那時不同,但是希爾維亞可不相信他的敏銳知覺會下降。開什麽玩笑,魔王的敏銳會下降?

所以他是故意不搭理他?

因為他沒按照約定回來,所以他生氣,在發脾氣?

不可能,雖然斐爾德有時是很幼稚,但是這種悶氣對魔王來說又太過於幼稚了。

他走了過去,站在了斐爾德身前。

魔王沒有反應。

他於是試探著伸出手,去觸碰那人的袖子。

指尖穿了過去。

希爾維亞睜著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十幾秒,他終於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實體,徹底恢複到了最開始那個透明的、仿佛不存在的人。

不,比那還要虛無。

他甚至不會再被斐爾德感知到了。

他睫毛輕輕顫了兩下,但是很快止住,一麵覺得似乎應該鬆一口氣,畢竟脫離了被魔王察覺身份的危險,但是另一麵,又覺得稍微有點空落。

就像一片秋葉,本來預計會飄歸腳下熟悉的土地,卻在落地前忽而被一陣風吹向更未知的空穀。

他慢慢地走向魔王的桌麵,去看上麵的紀年。

希爾維亞渾身一震。

距離他們上次分開,竟然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