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2 / 2)

大概是不想被他感覺到路線方向,這兩個守衛帶著他在錯綜複雜的地下足足兜了三圈,才最終停在了一處囚室門口。

但是這裏他太熟悉了,這種招數對他是沒有用的。

黑布條被拽掉了。強光一瞬間湧過來,像一把沙揉進眼睛。希爾維亞迅速地垂下睫毛,生理性的眼淚不可抑製地湧出來。

說起來很可笑,他一個光明屬性的魔法師,卻因為眼睛不太好而害怕強光。

他眨掉殘留在睫毛上的濕潤,安靜地走進了麵前的鐵門。

“哢噠。”鐵門在背後關閉,這間全封閉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抬起手,蹭掉眼角的淚痕,然後用手臂掩著眼睛坐了下來。

房間是很窄小的四方形,甚至容不下一個人平躺,光源在頭頂的四角,照得整個室內又冷又亮。希爾維亞靠著牆,因為地下環境的幽冷而攏緊了袍子。

空間分外安靜,他坐在這裏,古格剛才的話就像敲鐘般反複回響在他腦海。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稱職的聖子。他也從來不符合所有人的想象與期待。他更沒有能力給他們一個真正光明的時代。

他已經獨自掙紮了很久很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踏在一條正確的路上。

他仰靠著牆,把這些無用的念頭趕出腦海。

無人提審他的時候,聖裁所的這個小牢房應該是相當安全的空間。而根據希爾維亞的經驗,像他這樣不太重要、沒有威脅的俘虜,一般不會馬上被審訊。

讓囚犯在極度難受的環境先待上一兩天,也是審訊官的策略。雖然特雷西對他比較溫和,但是大多數聖裁官對半血的態度並不好。就像古格說的那樣,半血也是魔族,而且,一般人與他的情況不同,一旦變成了半血,就再也不能變回人類。

希爾維亞靠在牆壁上,拿出了懷表。

他被抓進來的時機非常好,過一日,就是神殿七天一次的祭禱日。那天夜裏,所有的長老們會聚集在祭禱堂,他正好可以趁機潛入後花園。

修複鏽蝕聖劍需要將聖劍浸泡進神殿後花園的聖泉,當年,希爾文刺殺魔王後,鏽蝕的聖劍就是這麽處理的。

而他之所以要故意被抓住,正是因為聖裁所的地下監獄深處,連通著神殿的地牢。

神殿的地牢較為特殊,關押的是與神殿有關、神殿調走的犯人。

神殿的人員一向有極高的純淨度,連掃地修花之類的活計都不是由仆人,而是由神侍們做的。所以,希爾維亞很難作為一個外來人混入神殿,隻能從地牢爬上去。

審訊暫且沒有到來,行動也需要等待時機,因此現在,他有了一些安靜的、不被打擾的時間。

他於是從隨身空間裏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盒子,質地沉重,表麵雕刻著詭譎荒唐的圖紋。

“當你感覺這個世界就像一場惡作劇的時候,打開看看。你會喜歡的。”惡作劇之魔送他這個盒子的時候,這樣說。

在發生了昨夜那樣荒唐的事情後,他就想到這個盒子了。

哈,這個世界還能更惡作劇一點嗎?

惡作劇之魔雖然行為跳脫詭譎而且立場不明,但他確實知道很多內情,給出的東西也一定會有信息。

甚至上次那個玩笑般的“親吻你出門遇見的第一個人”,事後證明也不是在捉弄他——他出門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斐爾德。

而斐爾德就是魔王。

希爾維亞並沒有猶豫地打開了手裏的盒子,裏麵躺著一盒老舊的火柴和一張羊皮紙,紙上寫著潦草的字跡。

“劃亮火柴,你會看到什麽?火爐?燒鵝?還是聖誕樹?從鏡湖歸來的你又會看見什麽?”

希爾維亞視線微頓,惡作劇之魔竟然知道他下了鏡湖的事。

文字越發放飛,寫字人的愉悅情緒呼之欲出。

“舊日之樹的木材、命運之主宰的心臟、死亡之手捏出的紅磷,製成了完美的藝術品。它們會蘸著誰的血燃燒?讓你看到誰的過去?所有的火柴燃燒完畢,你的窺探也會結束,燃燒的儘頭是什麽?親愛的,猜猜看。”

反麵也寫著一行字。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小美人?”

希爾維亞自動忽略了惡作劇之魔的胡言亂語,看著那個火柴,一時間心頭震動。

這竟是一件這麽強大的魔法道具。

布達裏克鏡湖能夠追溯舊日時光,是堪稱奇跡的存在。但就算鏡湖想要複原舊日時光,也必須借助相關的器物,還隻能追溯一小段。

這盒火柴竟然能隻需要一點血液,就能達到和鏡湖一樣的能力,甚至精準到某個人的過去。

窺探某些人的過去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傳承了特殊血液、身上帶著規則之力的人。連魔界的歷史書都不敢對現任魔王詳儘書寫,這火柴卻沒有任何限製。

按照羊皮紙所說,火柴本身材料的來源就是一些不受束縛的存在,難怪能有這種效果。

希爾維亞再次拿出了那一管裝著半乾涸液體的細水晶管。

他已經證實了,這裏麵確實就是希爾文不知怎麽弄到的魔王之血。

在上次使用它尋找沉眠之地後,裏麵的血液還剩下大半管。他打開了火柴盒,裏麵躺著一共七根細長的火柴。他用他們蘸取了黑紅色的血液。

血液黏膩地糊在火柴頭表麵,顏色越發詭豔。

他看著火柴很久很久,思考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低頭,擦亮了第一根火柴。

溫暖的火光裏,世界開始變得虛幻。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墜入了沉眠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