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

“古格, 你冷靜一點。”特雷西喝止他，“所有聖裁官都無權私自處置已經押入監.禁所的魔族, 這條規矩你還記得嗎？”

男人痛苦地悲嚎一聲，雙手捂住了臉，指縫裏迸出沾著血的眼淚：“莉莎死了，莉莎死了……”

特雷西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你是說，莉莎和你一起執行任務……然後出了意外？”

古格嗚咽著,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希爾維亞站在一邊，沉默著。

他記得莉莎，那是個鳶尾一樣的漂亮姑娘，睫毛很卷, 笑起來很溫柔。

她是聖裁所最優秀的治療係魔法師之一，也是古格的未婚妻。

“她被撕成了碎片……你不知道……”古格的眼淚大顆大顆湧出, 在輪廓剛硬的臉上縱橫流淌。

他跪撲在地上, 手臂依然被人鉗製著向後：“她是被虐殺的……身體都不完整……身體裏的血液全部都被吸乾了……身上的牙印有好幾種……”

他說不下去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鉗製著古格的執行隊無意識地緩緩放開了他的手臂。

同僚的犧牲如此沉重。

悲痛的氣氛醞釀了片刻，特雷西走過去, 輕輕按在古格的肩膀上：“莉莎不會希望你這樣。”

古格哽咽著, 低頭擦了眼淚，站起來, 低聲說：“我知道, 她一定希望我為她報仇。”

……？

不是這個意思。

“我發了誓。”站起身的男人兩眼通紅，眼神裏一派瘋狂的平靜，“我要殺了所有我見到的魔族, 直到我死。”

特雷西趕緊拉住他：“可你看清楚，她是個半血！不是魔族。”

“半血難道就不是魔族了嗎！”失去理智的古格咆哮著, “以前是人又怎麽樣！魔化了以後都會墮落，變得殘忍，嗜血，變態，惡心，放浪……”

聽到最後一個詞，希爾維亞的眼睫顫了顫。

特雷西聽了這言論，皺眉喝止：“古格！你冷靜下來！”

想了想，他又放緩了聲音，勸道：“殿下如果在，也一定不會願意看到你因為違反規則被罰。”

聽到“殿下”這個稱呼，古格安靜了一瞬。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地說：“可是……聖子殿下他……在哪兒呢……”

古格低著頭：“曾經他還在聖裁所的時候，我做夢都想看著他當上聖裁長。他殺了棘龍領主，幾乎清空了混沌之地附近的魔族，這是誰也沒有做到過的。”

他眼裏越來越迷茫：“我以為他會帶著我們建立最光明的時代，可是他卻突然就消失了。混沌之地蔓延得越來越多，魔族湧出來肆意作亂，神殿竟然還……”

“閉嘴！”特雷西低聲喝道，眼神充滿警告，“不要公然誹謗神殿。”

古格嗤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整個空間裏都安靜下來。

希爾維亞沉默不語，目光淡淡落在旁邊的石磚上，好像什麽也沒在想。

混亂暫且停止了，所有人於是各自散去仍然做自己的事情。

加文衝特雷西點點頭，繼續帶希爾維亞去做記錄。

也許是因為特雷西的交代，加文的態度比較平和，沒有為難。

他又一次用魔力錐驗證了希爾維亞半血的身份，然後帶著他測試了魔力，希爾維亞近乎於無的魔力也印證了他是一個沒有什麽威脅的半血。

在這些過後，加文說：“那麽接下來，要給你加上魔力鎖。”

希爾維亞垂下睫毛。

這個東西他不能再熟悉了。

腦海中，這個流程仿佛昨天剛剛經歷——將手遞過去，放在凝結在空氣中的魔力環內，然後魔力環收縮，貼在皮膚上，成為一圈黑色的符紋。

符紋會很快隱去，但是魔力的限製將永遠存在，如果不用禁術解開，會留存至死。

失去強大的力量，變得脆弱，這種感覺非常痛苦。聖裁所給罪人和俘虜用上這種鎖，既剝奪他們反抗的能力，也摧毀他們的意誌。

黑色的魔力環漂浮在空氣中，希爾維亞在引導下緩慢地把手腕伸過去。

哢噠一聲，魔力鎖成型，白皙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圈黑色的符紋。然而誰也發現不了，這一圈符紋下，好像疊了一圈完全相同的舊符紋，同樣地緩緩轉動著。

“三日內，會有審訊官對你進行審訊，你之後的安排會根據審訊結果而定。”加文說。

隨後，兩個衛士走上前來，押送希爾維亞進入地下監獄。

地下監獄就在聖裁所的下麵。

但是與一般的地牢不同，這裏並不黑。

四處充斥著強烈的明光，人走在其中連每一根發絲都映照得清晰分明，光源處更是刺眼難耐。

黑暗對於魔族來說反而是舒服的環境。而在這裏，光明元素的氣息在空氣裏漂浮，讓整個空間對於魔族來說如夏季正午的沙漠，讓他們灼痛、悶熱、無法呼吸。

即使對人類來說，這裏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不分白晝黑夜的光照會讓人極度疲憊，難以休眠。

希爾維亞眼上蒙著厚厚的黑布條，被兩個守衛牽引著手上的鐵鏈，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