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還不是天大的喜事?(2 / 2)

綿綿 不夜情 3157 字 2個月前

蘭媽啐道:“放你媽的屁!少主的事,也由得你在這胡唚。我看哪,怕是你自己春心動了!”向她背上一推,催她快走。

那小婢女卻並不見身影搖晃,抿嘴一笑,自顧捧著食盒進來了。

我怕她瞧出端倪,反來笑我,也不敢吃,隻拈了半塊藏在袖裏。見她不住偷眼望向葉疏,好笑之餘,不禁想到當日幻境所見,心道:“這小女孩若知道美人殺人隻要一刀,不知還愛他不愛?”

須臾人散,各自引入客房。我見那幾隻靈獾在假山旁百無聊賴地晾著肚皮,便嘬起唇來,打了個小小的呼哨。

與我同路的另有一位莫師兄,此時便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問道:“江師弟,你怎麽了?”

我向假山下微一示意,見一隻最小的靈獾已注意到我,支起耳朵向我望來,心中倍覺親切,遂停下腳步,抬起袖子,向裏頭指了指。

莫師兄看了看一旁引路的小廝,又看了看我,忽伸手在我眼前搖擺幾下,道:“還不走麽?”

我見那幾隻靈獾連跑帶滾向我奔來,不覺露出笑容,蹲下身去,口中道:“師兄先走罷,我喂……”

話音未落,隻見衝在最前頭那隻靈獾已躍上我拿著糕點的手,卻如一片虛影般,從我手中穿透過去。

我何曾見過這般奇景,一時張口結舌。轉眼間其他幾隻靈獾也已趕到,各施奇招,搶奪我手中食物,偏偏一個也碰觸不到,隻急得抓耳撓腮,在地上團團亂轉。

莫師兄目光愈發奇異,也蹲在我身旁,好奇道:“……你這是餓了?”

我見他落腳處正是一隻靈獾肥肥胖胖的大尾巴,張口欲喊,又硬生生扼住,咽了口口水,道:“師兄,你瞧……這地下有什麽?”

莫師兄兩麵一張,失笑道:“我瞧什麽也沒有,隻有你在這作弄古怪。”起身將我拉了起來,又道:“怪不得大師兄偏疼你,原是有些傻呆呆的。”將我送到住處,這才與人走了。

我獨坐房中,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早上廣叔督率一應小廝,親自將諸色精巧點心送到我房裏,才款款道出原委。原來蕭家為天下主時,在多處建有行宮,格局布置都與蘭陵主殿相仿,史稱“影宮”。影宮地下藏有陣法,遇事時緊急發動,主殿、影宮兩相交疊,即可商討要務、交換訊息。縱有人誤打誤撞進來,不解陣法,便瞧不見影宮中人,隻當他在自言自語罷了。丹霞山莊便是青霄門下一座影宮,專為蕭越一人修築。他在族中地位之高,可見一斑。

我細思這傳訊法門之妙,惟有驚嘆而已。忽而想到一事,不禁一怔,心道:“既有他家陣法坐鎮,如何卻教我瞧見了?”

廣叔看出我心中疑惑,微微笑道:“少主怕小郎君一個人寂寞,專門吩咐過了,叫我們挑幾隻最活潑的靈獸,多來陪伴小郎君。”又讓人捧出食盒,說是蘭媽不能親手觸碰灶台,又嫌這裏的廚娘手腳愚笨,發了好幾次脾氣,才依著小郎君往日的口味做出來了。小郎君若吃著不好,便立刻叫人全部重新做過。

我聽他們如此興師動眾,豈有不說好的。思及蕭越對我的溫柔情意,那玫瑰餅吃在嘴裏,愈發如蜜糖一般甜了。

如此五六日,廣叔雖已不再親至,蕭家下人卻都對我恭謹之極。我每日吐納打坐之餘,與靈獸玩耍一陣,心中便十分安定。這日靈息才在體內遊走了一個周天,手上傷口忽然一陣劇痛,如同刀燒火燎一般。

這傷口是誅邪所傷,自此與之感應相通。蕭越返回蘭陵原是為修複劍意,我傷口早已愈合,這幾日卻一直隱隱發脹,想是誅邪正在淬煉之故。但如此疼痛,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時有些心浮氣躁,許久平定不下,便索性推開房門,向傷口招引處走去。

蕭家我全然不熟,丹霞山莊卻去過幾次,循著舊日記憶亂走,倒也無人注意。不覺已走到後院之中,還未繞過月洞門,便覺一陣冰寒之氣撲麵而來。我忙停步望去,隻見庭中一株紅楓下,葉疏倚樹而立,手按在胸口前,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不斷顫動,雖仍麵無表情,但顯然十分痛苦。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想到當日他被陰無極一掌擊中,心道:“他的傷還沒好麽?”

地上草木摧折,冰霜滿地。若在平時,我隻當是他靈體殊異。但此時存了體察之意,便覺那寒氣中帶了一絲極為邪門的陰冷,正統功法之中,斷無這般煞意。

我對他恨意未消,隻想:“任你如何難熬,我也絕不理會。”

正要撤身,忽聽細細一聲“吱”,一隻胖靈獾從白牆上翻縱過來,跳在紅楓樹上,便向枝上躥躍過去。見到葉疏,嚇得往後一縮身,差點摔了下去。

我幾乎驚叫出來,又忙壓下聲去。

葉疏不在陣法之中,對此自是全然不知。那靈獾見他並不理睬,便大著膽子向他湊近。那紅楓想是丹霞山莊原有之物,被它一個肥肥的身子壓上枝梢,竟也並不彎折。到得近前,見葉疏頭上束的白玉冠在秋陽下晶瑩剔透,便立起身子,伸爪去撥弄。

我遠遠望去,見它的胖爪不住從葉疏玉冠中穿過,卻如猴子撈月一般,次次撲空。眼見它一雙小小的黑眼珠中充滿疑惑,不禁有些想笑。

突然之間,葉疏抬起眼來,正與那靈獾相對。

我呼吸一滯,幾乎以為他已經看見了。隔著滿院冰霜草木,隻覺葉疏身上破損的靈力如燭如炬,穿透、洞悉,在那靈獾所在之地形成一道無形的實體。

人人都知道他是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奇才,仙途平坦,手可摘星。但我直到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不止遠遠勝過我,與我識得的所有人相比,他也是最出挑的那一個。

那靈獾歪著頭與他相望半晌,屁股一扭,從樹上掉頭跑走了。

我默然退開,仍沿傷口疼痛處行去,越走越偏僻,最後竟到了一座塵堆土掩的大殿之中。下階梯時更是十分昏亂,不知究竟到了何處。進殿張望時,隻見地上黑黢黢地,似畫著些甚麽。我一時好奇,拿腳擦去灰塵,仔細一看,幾乎嘔吐出來。那地上畫的,竟是一幅活生生的魔母剖腹吞子圖。那魔母滿臉獰笑,腹中破開一個大洞,正大口嚼食小兒血淋淋的腦袋。旁邊或拔舌、或抽筋、或剁碎屍塊,皆是鬼影幢幢,邪氣森森。大殿正中卻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池子,其中倒懸一柄長劍,劍上鐵索橫繞,牢牢鎖在大殿四角。池中妖霧極濃,池旁鬼屍堆疊,時聞淒叫之聲。蕭越修長的身影便背對我立在池前,似在默念咒訣。那長劍在鐵索中不住掙紮,突然一聲撞響,向上直衝,將四條鎖鏈拉得筆直。蕭越身形微微一晃,似有些不愉,繼而重新念咒,將那長劍壓了下去。

我細看那劍時,卻正是誅邪。隻是此時它血紋暴漲,黑霧縈繞,說是一柄魔劍也不為過。

我心中大駭,心想:“誅邪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卻聽蕭越沉沉開口道:“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我心中一跳,還未開口,隻見蕭楚揚從池下長長的階梯旁轉了出來,微一拱手,道:“愚弟楚揚,特來恭賀兄長大喜。”

蕭越淡淡一笑,反問道:“哦?我何喜之有?”

蕭楚揚隨他向池中看去,笑意宛然,語氣卻陰惻惻的:“兄長身為火靈陽體,原本鎮不住這焚天種魔大陣。幸得姑母算無遺策,替你擇定了江家那位火靈陰體的大小姐。兩相交合,佳偶天成,從此世世代代,家宅安寧。那還不是天大的喜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