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娃娃,這個給你(2 / 2)

綿綿 不夜情 2355 字 2個月前

我一步邁到門前,卻又不知為何停住:“在下駑鈍,不知閣下之意。”

葉白駒這才橫掃了我一眼,極不情願道:“道尊有令,讓我主人教你劍術。現在正是他練劍的時辰,遲了一時半刻,便恕不奉陪了。”

我隻得隨他上山。到了雲何洞天門口,隻見樹影掩映中,葉疏一身雪白衣袍,正獨立那座青岩小院之中。

葉白駒叫了聲“主人”,便在他身後站定,又向我手中打量一眼,嗤道:“你就拿這玩意跟我主人學劍?”

我手中卻是一把歪歪扭扭的木劍,是臨走時從小童玩耍的柴火堆裏抽來的。聞言隻握住了木柄,平靜道:“見笑了。”

葉白駒哼了一聲,不再言語。葉疏手中仍是那把同悲劍,想是他從秘境出來之後重新鍛鑄而成的。此時便握在手中,走上前來,將青雲劍在我麵前一招一式演練起來。

十二式演畢,葉白駒立刻在旁搶著問:“會了嗎?”

我回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不會。”

葉疏便又演練一次。多年不見,他劍意愈發精純。第二趟使罷,地上青磚已泛起一層淡淡白霜。

我垂眸片刻,歉然道:“還是不會。”

葉疏還未開口,葉白駒已率先發難,幾乎跳起腳來:“不會?怎麽看了這麽多遍還是不會?我家主人學甚麽劍法口訣,從來隻要一遍,再使出來,連一分一毫也不會錯。我瞧你如今長得也算……”

他上下端詳了我幾眼,哼然道:“……也算順眼,怎麽腦子還是這樣笨法?該不會是……還沒死心,變了一世人,又故意來糾纏我家主人罷?”

我知道他口舌惡毒,喉頭仍是一陣發乾,心想:我腦子確實笨得很,不然也不會為解你家古語耗儘一生,更不會為你家主人性命也不顧。

一時心中氣苦,將木劍背在身後,開口道:“葉師弟,我今日隨你劍侍來此,全因師父之故,絕非我本意。你不喜歡教習他人,我也不喜歡勉強。不如這件事就此作罷,以後我二人還是少見麵的好,以免一個不留神,又被人揣測我有別樣心思。”

說到後來,竟止不住有些賭氣,隻得強自忍耐,道:“師父那裏由我去說,你不必擔心。”說罷,轉身徑自去了。

次日我便稟明掌事院,說要回秋收堂居住。那舊屋中零碎甚多,我收拾時又往往手執一物怔立出神,許久也未打理清爽。張管事忽傳噩耗,說是謝福元重病在床,多日水米不進,隻怕大限就在這兩天了。我忙隨他前去,到得一處農家小院,隻見一間瓦屋中藥氣熏然,榻上僵臥著一個老人,泛著白翳的眼不斷向外張望。七八個子婿侄甥伺候在側,麵上皆有哀戚之色。他孫兒才三四歲,尚不曉得爺爺將死,兀自爬在床頭小凳上吃豆。

張管事上前一步,大聲道:“福大爺,江管事家來人啦!”

我忙趕到榻前,見他手上生著許多褐色斑點,正與當年他曾祖爺爺謝俊一模一樣。我心中一痛,輕聲叫道:“元元,是我,疤子爺爺。我來看你來啦!”

謝福元咳喘幾聲,雙眼向我的方向找來,喜得幾乎挺起了頭頸:“疤子爺……爺,你……咳咳,你回來了?我父親說……”一時使力過了,突然大咳不止。

我忙扶住他,要將他身體放平。謝福元卻不管不顧,隻道:“……囑咐我,把這……這些東西,交給你。”說著,便向身旁顫巍巍摸索起來。他兒子忙上前幫忙,終於尋著了一個包袱,向我遞來。

我打開看時,見是我那柄“一霎雨”,並幾本書冊、七八錠紋銀,還有一個鏽蝕難辨之物,仔細看來,卻是皮帽上的一枚鐵搭扣。

謝福元咧嘴道:“可算是辦成……了這件事,在地下見到先父,也算對得住他老……”喉中痰音荷荷,已講不上話來了。

我見他家人拿的拿痰盂,叫的叫人,自知留在這裏也無益,便與張管事起身告辭。走到院中,隻聽背後腳步撞撞,卻是那小童出來拿豆吃。

我停下腳步,從包袱中取出那幾錠銀兩,忍痛對他道:“娃娃,這個給你。”

那小童黑豆般的兩隻小眼睛看著我,卻不過來,隻盯著我腳邊曬豆的竹箕。

我失笑道:“你同你爺爺一樣傻,從前我們逗他,他從來都隻要糖,銅板一個也不要。我們說銅板給他攢著娶媳婦,他倒吵鬨起來,說連媳婦也不要……”

忽然之間,一陣極其強烈的心酸湧了上來,幾乎將我橫衝在地上。從前我也受過無數孤獨委屈,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摧人心肝。我眼中一時竟流下淚來,匆匆將銀兩放在豆箕之中,頭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當夜門外卻又來了位不速之客。我打開門來,從紅腫的雙眼中望去,不由一怔。

那月色下靜靜立在院中的,卻是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