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娃娃,這個給你(1 / 2)

綿綿 不夜情 2355 字 2個月前

我再聽到這個名字,不禁有恍如隔世之感。隻聽衣袍在地上發出沙沙輕響,殿旁一人向我走來,停在我身旁。

我本以為自己要激動暈厥,開口卻比想象中平穩得多:“葉師弟,你好。”

葉疏神色仍是平淡無波,雙眸靜靜停留在我身上,卻沒有出聲。

我一瞬間竟有些想笑。他永遠是這個樣子;你愛他如狂,當著他的麵在意念中猥褻他一次又一次,為他流下許多眼淚,為他死了,他再見你,也還是這個樣子。

青霄真人捋須笑道:“我這小徒弟向來寡言少語,聽他開一句口也是千難萬難。以後你與他相處久了,便知道了。”

說著,又將目光投向蕭越,讚許道:“阿越辦事愈發妥帖了。不知夢中時流如梭,你江師弟生死未卜,難為你在門口守了那麽久。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罷。”

蕭越躬身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青霄真人將我領入內室,讓我在蒲團上坐下,細細詢問我從前所學心法。聽說我修煉三年才到凝力初期,不禁莞爾。

我惶恐不已,想他老人家一代道尊,前後兩位弟子都是少年成名的天才,卻破例收下我這個候選不成的廢物。

青霄真人摸了摸我頭頂,溫言道:“隨雲,你入門雖晚,卻是你們師兄弟三人中歷經世情最多的。隻要修習得法,假以時日,未必就遜於他二人。”說著,便伸出二指,探我左手腕脈。一探之下,忽然“咦”了一聲。

我從前吃慣了靈質不足的苦頭,見他麵有訝色,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青霄真人放下左手,複在我右腕上切探良久,眉心深深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這可有些奇了。”

我小心問道:“師尊,不知有何不妥?”

青霄真人沉吟道:“天生四象,地、火、風、水。先天體質與自然之靈相鳴和,是為道體。一鳴對應一和,謂之靈根。你大師兄蕭越,便是火係靈根;葉疏則屬水係中冰雪一支。你剛才說,月讀門測出你身帶水靈息。但我適才探你體質,靈台中確有一股渾樸之力,卻不屬水,亦不屬於任何一係。”

我經他一說,才發覺丹田之中蘊藏著一團蒙昧氣息,如霧隱深穀一般。一時茫然無計,問道:“師尊,那我……?”

青霄真人道:“我先教你運轉周天之法,其餘待我出關,再行斟酌。”傳了我呼吸吐納之法,又給了我一枚青色令牌,道:“你劍法未成,讓葉疏教你便是。我先前已交代過,諒他也不敢對師兄拿喬。”說罷搖頭一笑,讓我出去了。

這令牌卻是青霄門宗主標識,我才出四象殿,立刻有掌事弟子上前,要為我安排住處。我推辭不過,隻得在不空山中看了幾處。待一脫身,便迫不及待向秋收堂去了。眼望那黃塵道中一角青簷,胸中一片激蕩,恨不得立刻奔進門去。

幾步緊趕上去,到得院前,隻見一切如舊,連雜屋外的幾個破爛軲轆,用剩了不要的土磚、梯架,並墨線泥胚等物,也還堆積在原地。我走近看時,見一把我從前慣用的瓦刀斜插在土裏,刀身長滿厚厚一層鏽泥,把手卻早已腐壞了。

一名赤腳小童從東院門口一陣風似的跑出,見我獨自在泥地中發怔,神色甚是好奇:“姐姐,你是誰呀?”

我澀然一笑,問道:“從前住這裏的。你們管事的在麽?”

管事少頃即出,一張臉團團的很是和氣,問來卻是姓張,來此二十五六年了。我問起舊識,有一二人張管事尚有印象,說是或病終,或壽終;餘下兒女幾人,或從父業,或舉家搬遷某處。謝俊孫兒也已病逝多年,隻留下一名幼子謝福元,如今也已是古稀之年。他在村中頗有威望,如有事相尋,到清風村隨意著人打聽就是了。

我心中感慨,一時出神。忽聽張管事道:“適才聽仙君名諱,莫非與昔日堂中的江管事有淵源麽?”

我苦笑道:“正是同根一脈。”

張管事喜道:“那就是了。前任管事曾對我言道,東院有兩件物事,決計不能擅動:一是左起第二間廂房,二是屋後那兩株梅樹,那都是當年江管事留下的舊物。又切切叮囑,說萬一事不可測,廂房也還可一動,那梅樹卻是萬萬動不得。如摧折了一星半點,從前的王管事、謝老管事,在地下做鬼也須饒不過我二人。隻是天意難料,前些年後山被暴雨衝塌了,卻將那兩株要緊的梅樹壓在下麵。我與堂中弟子搶挖了一夜,才救出來一多半,又請了城裏的老梅匠重新栽過,活是活了下來,卻再也沒開過花了。仙君既是江家後裔,可否代為收管,也好讓他老人家這些珍貴遺物有個交代。”

我向那廂房望去,果然門框窗紙甚是老舊,似已多年沒人動過。於是謝道:“您有心了。我能進去看看麽?”

張管事忙不疊道:“當然,當然。”將我引到台階上,將外頭拴的一把鏽跡斑斑的鎖打開了。

我推門而入,隻覺一陣沉積氣味撲麵而來。看房中擺設時,隻見床榻杌凳,一如既往。桌上還堆著我當年追隨葉疏而去時未及收拾的書卷筆墨等物,紙張早已發脆,一碰就化為碎片。床單簾帳也早已朽壞,簾鉤上生滿鐵鏽。我伸手一摘,鏽屑簌簌而落。木櫃板上滿是蟲蛀的洞眼,衣裳都已結成一團枯絮,櫃底下還放得有兩壇米酒,現在自然也已不能喝了。

我從前最怕別人嫌我不整潔,房間一向收拾得乾乾淨淨,衣物疊得方方正正,床單上連一條褶皺也要拉得筆直。如今在這塵網蛛結的房間裏,竟提不起半分力氣來打掃,隻將床邊顯眼的灰拂開,便兀自坐在上麵出神。蕭越借我的衣服也沾了不少灰,此時也顧不得了。

我在房中坐了一夜,望見月光照在窗外那兩株梅樹上。偶有小童到我門口探頭探腦,又立刻被大人低聲嗬斥回去。

次日一早,門外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葉白駒形貌比最後一次現身時殊無改變,神氣仍是那般倨傲,連話也懶得多說一句,在院中將下巴一抬,示意我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