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要當誰爺爺啊?(2 / 2)

綿綿 不夜情 2389 字 2個月前

他口吻仍極溫和,那弟子卻已羞愧萬狀,眼中幾乎掉下淚來。

我更羞窘,忙搖手道:“不關這位……的事,是我自己沒問。”

大師兄對我言語輕和,卻並不鬆口:“他比你入門在先,本該多照顧你些。”又向那弟子道:“你生在富貴之家,家中自有夫子教導。不知世間幾多寒門子弟,自小為生計奔波,一天學也不曾上過。他們如有機會求學,也不見得就比你差了。你學識既比他高,從今以後,不妨多教他些。待他三年候選期滿,正式入門之時,也算給師長儘了些心意。”

那弟子忙點頭如啄米,抱著冊子矮矮地去了。

大師兄這才親手取了一本淡黃書皮冊子,遞到我手裏。

我訥訥收下,半天才囁嚅出一句:“謝……大師兄。”

他向我一笑,道:“我叫蕭越,拜在道尊門下時日最長,旁人屈喚一聲大師兄,當不得真。門中弟子眾多,難免有管教不周到處。如有人欺侮你,你隻管到不空山後千旗山找我。修煉中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來問我。”

我腦中暈陶陶的,連聲答應,目送他被人簇擁而去,真如送別神仙一般。

當夜果然有人送來筆墨等物,並數本啟蒙書冊。我便在練劍之餘摸索識字,隻是無人提點,進展甚緩。也到千旗山找過大師兄兩次,他皆是和顏悅色,悉心指點。

可惜我太不知避諱,來去不過兩趟,已被人暗中盯上。一日剛從演武場下來,已被人一腳絆倒在路旁竹林裏,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我苦苦護住頭臉,仍被打得連連痛叫,趴在地上狗一般瑟縮。

一雙錦鞋出現在我視野裏,旋即撿起我被打落在一旁的劍來,嗬地一笑:“這根破竹棍兒,就是你的劍?”

我識得他聲音,嚇得吞了吞唾沫。修習入門劍法“青雲劍”時,我見旁人皆有佩劍,名貴不凡,便也偷偷折竹枝削了一柄,劍身竹節凹凸,手握處還有點點汙漬,自是不像樣之極。

張乾拋了拋那劍,輕飄飄道:“這劍還真襯你,都是一般的窮酸醜怪。”

他罵完這句,忽然一腳踩住我,舉起竹枝劍,向我身上劈頭蓋腦打來:“怎麽的,你看大師兄疼你,就以為有了靠山不成?你倒有臉,家裏窮得一根毛也沒有,資質更是奇差無比,還當自己是個真仙,天天在這裏礙眼。我告訴你,多少人想求見大師兄一麵不得,你一個糞坑裏的臭蟲,竟然蹬鼻子上臉,跑他麵前盤旋去了!”

他入門已久,如今修為早非凡體,我如何經得住這樣打,隻是哀嚎起來,不斷向他求饒。

他終於停了手,俯身在我耳邊問道:“好師弟,要是別人問起你,你這一身傷怎麽說呀?”

我聲音啞得幾乎劈開:“我……自己不小心……”

張乾滿意地哼笑一聲,將折成兩段的竹枝劍往我身上一摔:“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出現在大師兄麵前,這山上每一根竹子,我都要在你身上打斷!”

我在房裏整整躺了小半個月,才能忍痛下地行走。期間十二式青雲劍已教習完畢,待候選弟子凝氣之後,便由教習長老進行考較。我隻學了前三式,心急如焚,厚著臉皮去問,也沒人肯教我一招半式。沒得奈何,隻好趁人練習時,在旁假作打坐,偷學些皮毛。

哪知我作偽功夫不佳,很快被人發覺,劈臉罵了一頓。同期其他人也來觀望,聽他說得激昂,都目露鄙夷之色。這群少爺蝸居在此,又要與人爭競,本就十分憋屈。如今我被打成落水狗,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正好大家也已熟悉,不必維持一開始彬彬有禮的假客氣。我很快成了芝蘭台少爺們的使喚仆人,洗衣打飯,皆由我一手操辦起來。一時手腳慢了,便是一頓拳打腳踢。哪天挨了師長的罵,便全遷怒在我身上。嫌我打水聲刺耳,便將我倒吊在軲轆上。嫌馬桶沒刷乾淨,便一股腦往我頭上套來。有些人雖看不慣他們作為,但不願多事,也對我避而遠之。

如此半年有餘,我整日階忙得暈頭轉向,連教習長老的課也無暇去聽,不要說鍛體修煉,連那僅有的三招劍式也幾乎忘記。旁人卻一日日精進起來,有些凝氣有成的,掌心不動,已能壓滅小小燭火。我掃除間隙偷見了,隻有暗地羨慕而已。

這日將下學時,我坐在柴房前洗衣裳,忽而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好似猛虎過山一般,吹得屋頂瓦片也震顫起來。院中的樹木也狂舞不已,半綠不黃的落葉掉了滿地。

我被吹得眼也睜不開,心中詫異,想這初秋時分,如何就刮起偌大風來,莫不是冬天要早來了?

片刻風息,我看滿院狼藉,隻叫得一聲苦,自取了笤帚清掃。才掃出一半來,聽他們興奮吵叫,緊接著哢嚓連響,竟似火石打燃之聲。

我僵硬回頭,隻見轟然一聲,前院一個落葉堆已經點著,火苗騰起,隻是濕氣重了,白煙熏然,眾人皆掩鼻躲竄。

忽見一人指我道:“喂疤子,你是瞎了,殘了,瞧不見爺們兒要修煉?趕緊的,把火生起來!”

我駭得臉色發白,待要發足逃跑,卻又不敢。一步一挨到那落葉堆旁,忍著煙熏,將下麵壓實處弄鬆了些。那火騰地一聲便高燒起來,我隻覺那火焰熱力直渥到臉上,幾乎連眼眉也被燎到了一般,嚇得連滾帶爬,向旁躲去。

他們一向以折辱我為樂,見我怕火怕得厲害,那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幾個一擁而上,押著我便往火堆拖去。我慘叫哀求,慌亂之中,竟在抓我那人手上死死咬了一口。

那人吃了痛,暴躁欲狂,狠踢了我幾腳,一把揪住我頭發,把我直接按到火堆前,任光焰烤近我的臉:“狗畜生,燒光你這身狗毛,看你還敢咬你爺爺!”

我不斷扭動掙紮,卻哪裏掙脫得開。一聲焦響,眉毛已燒去半邊。

忽聽一人在後冷冷開口:“……你要當誰爺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