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別康橋(1 / 2)

路遠到關山 檀汐 4236 字 2個月前

再別康橋

秦灝然說完那句之後就沒有再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秦灝遠。

一旁的舒晴也始終都沒有說話,她這晚的表現,對於一個嘴恨不得一刻都不能停的人來說,大概就是生動的詮釋了什麽叫做“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秦灝遠正想張口說什麽,突然身旁窗外的街道上傳來巨大爆炸般的引擎轟鳴聲,他下意識就轉了頭看,一輛亮色跑車飛馳而過,是和他大哥當年“自討苦吃自作自受”鬥氣撞報廢了的那輛同樣的車型911.

他望著那跑車的背影,稍稍出了會兒神就又把視線轉回來,依舊是微微笑著看他小哥:“哦,所以他有個前妻,和小哥你一樣,so what。”

秦灝然又被噎一下,再次沒能即時的說出什麽來。

舒晴的聲音終於進了咖啡廳後第一次響起,不過依然不是她之前一貫的“聲音嘹亮”,聽起來輕飄飄的:“小遠,當然不是說之前喜歡過女生之後就不能喜歡男生,我們倒也沒那麽想。但是……”她轉過頭看秦灝遠,“你小哥那天在車上說,這個人感覺挺神秘的,我現在也難免有了相同的感覺。我也沒有想要稍微聽了些八卦傳聞就要對別人妄下定論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他好像並不是個簡單的人。”

秦灝遠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似的,突然笑出聲:“簡單的人……誰又是呢?”他往身後的沙發座上一靠,將他姐和他小哥同時收入眼底,衝他們倆笑:“你們倆是嗎?大哥是嗎?遊亦航是嗎?哦,”他說著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是,對嗎?”

秦灝然和舒晴再一次集體的啞了炮。

“小遠我們沒有——”舒晴剛開口就又被秦灝遠打斷。

“剛才小哥你說他在美國結過婚,這還真把我嚇了一跳——不為別的,隻是我這人,雖然也算不得什麽高尚的‘好人’,我倒是也不至於像那倆大的一樣,能如此漠視道德底線——睡已婚的人什麽的,我還是做不到的。”他說著翹起嘴角笑笑,“所以剛聽見的那瞬間我是真有點慌。不過後來聽到你又說他離婚了,那不就得了。剛才我也說過了,離婚是什麽新奇的事嗎?就算對別人是,對我們幾個難道也是嗎?”他端起麵前的咖啡來喝了一口,“至於是像小哥一樣有前妻還是像我一樣有前夫,又怎樣呢?我們身邊到了一把年紀才發現‘真實自己’的人還少嗎?飛揚哥還曾經是姐姐你前男友呢。哦,你倒是沒和飛揚哥睡過。那大哥呢?大哥的那些個前女友們,可是全都真槍實彈的上過陣的,那要按照你們的意思,這種事都得介意,遊亦航不得氣死?”

舒晴直接給他堵的徹底放棄了溝通欲望。秦灝然嘆了口氣:“小遠……我和你姐,我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沒有覺得你單純,也沒有覺得路為暄就一定是在說謊欺騙什麽的。我們隻是……到現在了解到了一些情況,然後我們回頭想一想,就覺得……我該怎麽說呢。小遠,你看,我們經常會認識新的人,你和一個人從陌生到熟悉,你越了解,是會覺得你越看明白這個人的,對嗎?但是路為暄不是,甚至可以說是正好相反——我們越了解,就會覺得好像越發的看不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灝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又為什麽要看透?”他看著秦灝然又一次的沉默了。

“我知道,哪怕我跟你們說了一萬遍,他就是我的一個盟友NPC,你們多少還是會覺得,他對於我的意義可能不止於此,對吧?而我又是個“簡單”的人,怎麽應付得了這麽難以看透的“複雜”的人呢?就像小哥你當年也曾經跟我說過的,怕我’泥潭深陷’,‘執迷不悟’,想‘點醒’我。我也知道,我不能怪你們總忍不住要擔心我替我操心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畢竟我過往三十餘年,都是被你們保護著過來的,然後活在blissful ignorance裏,對吧。就好像上一次,我也確實‘看不透’,然後就真的‘泥潭深陷’,’執迷不悟’了,最後換得一個那樣的結局。你們為我擔心,害怕我重蹈覆轍,一點問題沒有。但是小哥,姐姐,到了現在,你們還沒發現嗎?我秦灝遠,”他歪著頭笑的格外好看,“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啊。”

他說完這一句,便沒有再多解釋任何,直接伸手叫了服務生,點了點麵前還挺滿的咖啡:“麻煩幫我把美式裝外帶杯裏,我帶走路上喝。”

秦灝遠在英國的行程,一共三天,被安排的滿滿當當。

主辦的公司確實是很認真的對待著這次交流會,他們上午開會,下午參觀,晚上社交,每件都是需要打起精神來麵對的事情——於是秦灝遠也幾乎是每一秒都處於“工作”的狀態中——甚至到了半夜回到酒店,他還得抽點時間來趕著時差處理一點國內這邊的工作,合上電腦之後真是毫無半分精力多想什麽——困的沾枕頭就著,連之前擔心過的因為時差會睡不好都沒有。

路為暄倒是沒有和小秦總一起來——他畢竟好歹也是個公司的“創始人”,正如瞿迎所說,手頭正在進行時的項目多到差點忙不過來,時間自然也不是能完全就著秦灝遠“說走就走”。他比秦灝遠晚來整整兩天——交流會開始後第二天的傍晚才落地倫敦。

那晚秦灝遠正好在主辦方安排的一場晚宴上,收到路為暄到達的信息便直接給他回了自己此刻所在的地址,讓他過來——小秦總好像又微微喝的有些上頭了。

晚宴舉辦在了一個室外的莊園,雖然倫敦已時至深秋,但整個園子還是被格外豔麗的紛繁花卉裝飾的花團錦簇的——畢竟現時的“技術發達”,早已不再是花落花開都得隨著時節走的年代了。

路為暄趕到的時候晚宴已經基本結束散了場,秦灝遠一個人坐在桌子旁,手裏擒著一杯香檳,緩緩的喝著。他似是感受到有人過來,轉了頭看過去。在那滿目點綴的盛放玫瑰間,是那人在夜色中依然明媚至炫目的臉。

好一場,繁花若夢。

他看見對方過來了,卻並沒開口,也沒有動。

路為暄也沒說什麽,徑直走過到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在桌上尋了一個空杯子,隨手拿過香檳往裏倒了點。也不出聲,就那麽默默坐著,時不時喝一口酒。

秦灝遠一直看著這個人,他今晚也不知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不過到底是因為知道這是“正式社交”場合,他倒也沒太放縱,腦子裏一直繃著那根“我得保持清醒”的弦,於是看起來也是挺正常的樣子。

也許還是因了這“繁花若夢”的場景太過迷人,再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秦灝遠也還是止不住的有些渾身怠懶與精神恍惚,他注視著路為暄似是隱在一片馥鬱中,比那玫瑰更豔麗的側臉,輕輕的開了口,問題突如其來,毫無前情,單刀直入:“路為暄,你經歷過……失敗的感情嗎?”

他一向“嘴比腦子快”,問了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問,非要說的話,誰知道他是因為想到了那天他小哥轉述來的“道聽途說”的話,還是因為想到了自己。

“當然。”他聽見路為暄答的又快又直接,“畢竟我也快30歲了,我也是一介俗人,是人,當然就會有感情。”

“為什麽會失敗?”秦灝遠一直看著他,“你……不像是一個不會處理感情問題的人。”

路為暄還是幾乎秒答:“是人,當然就會把事情搞砸。”他也轉過頭回看秦灝遠,“畢竟,這個世界上,人無法控製的,無能為力的,無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嗎?”

“那……”秦灝遠還是輕輕的問,“你是怎麽過來的?”

路為暄笑了:“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他手裏的杯子湊過去輕輕碰了一下秦灝遠的,“叮”的一聲聲音清脆,隨後仰頭將杯中酒一口喝儘:“關關難過關關過,是不是?”

也許是因為那似曾相識的動作,秦灝遠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衝繩初遇那日,對麵的那個人一氣兒飲儘了那杯長島冰茶,然後對他說:“喝不完的,能帶走,就帶走繼續喝。不能帶走的,我就喝掉了。”

大概那句話一直被他的潛意識牢牢記著,於是他在重慶,在預感自己即將崩潰前的最後清醒瞬間,亦是對那人脫口而出了那句,“帶我走”。

他看著麵前自己杯子裏的香檳,也許是因為被放置了很久,那些原本爭先恐後往上竄著的氣泡也都逐漸聲勢熹微了下來,一切趨於平息。

他又想起了他們的初遇——被“美人”驚豔到恍惚的他,麵對著服務生的問詢,明明之前還在不受控的一杯又一杯自虐般喝著威士忌,卻在那個瞬間脫口而出“champagne please。”

是啊,他好像也從來沒想過,為什麽他當時會突然就想來點兒香檳呢?

甜美的,動人的,剔透的,迷幻的,打開時會有無儘泡沫如潮水般紛湧而出的,香檳。

他伸出手去,握著那杯子,卻沒有喝,隻是翻來覆去的轉著。

良久,他終於開口:“路為暄,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他得到的還是那個熟悉的,毫不意外的回答:“My pleasure。”

秦灝遠又一次的說了很久。

就像當年向秦灝然坦白一樣,他把自己過去的這些年,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全部都和盤托出。而這回,甚至比上次更多了再往後那些年的光景——愈發痛徹心扉的光景。

隻不過,和當年不一樣的是,他沒有再說的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他說的格外冷靜嚴謹,條分縷析麵麵俱到的仿佛在做年終總結彙報。

他的依賴、他的向往、他的追逐、他的頓悟……他勇敢的朝那個人走向前,在被狠狠推開一次後又再一次的上前……他的堅持、他的退讓、他的不舍、他的決絕……他再一次遇上那個人之後的動搖,又是如何在他那“全世界最好”的幾個哥哥姐姐幫助下,一步一步重新化作堅定的樣子。

再往後,童話走到了幸福快樂的尾聲,但現實沒有。

“美滿”的生活需要一天一天的日積月累,但打破那美滿,隻需要一瞬間——一句話的時間。

秦灝天在被舒晴那一席“負隅頑抗”的話刺激到瀕臨崩潰的情緒狀態下實在壓不住從而透露出的那冰山一角,將秦灝遠的“泰坦尼克號”迎頭撞的粉碎。

而在那之後,其實一切已成定局。

舉世聞名的“泰坦尼克”也無法避免沉船的命運,他區區一個秦灝遠,又有什麽可以做的,當然也隻能無力回天。

然後他就知道了,雖然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美好的童話,但世界,從來都不是童話。

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就得接受這一點。

秦灝遠一直一刻不停的說到莊園打烊,他們被十分“客氣”的要求離開——於是他繼續把這“彙報”帶上了回程的車,一路帶回了酒店裏。

其實該說的他早已說完,他到了後麵,隻是在不停的反複剖析著自己的內心——不可避免的拚命自怨自艾著,自我懷疑著,自我否定著——為什麽我沒有早一點察覺?為什麽我做不到站在那個人身邊?為什麽我一直這麽容易就無知的快樂著?為什麽我從小到大就這麽愛做夢?為什麽我好像……永遠都無法改變?

路為暄一路都認真的聽他說著,除了適時的給出回應表示他在聽,沒有問任何問題,沒有做任何打斷。

直到他們進了房間,秦灝遠剛推開門打開燈,突然眼前視線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他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是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好像那遮擋物是一條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