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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花日記 身如猛虎 3073 字 1個月前

等了二十分鐘車才來,公交車上開了暖氣,沒那麽冷。

人不多,但也沒有座位,兩人隨便找了個位置站。

很快盛瑄到站了。

“我先走了,你到了跟我說一聲,拜拜。”

“好,拜拜。”

越晚看著他下了車,又在站台上朝她揮手,沒什麽人上下車,公交車很快發動,盛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回到爸媽租的房子,老舊的房子裏昏暗雜亂,瞬間將她打回原形。

越晚給盛瑄發了條消息:我到家了。

他回了個好。

晚上六點多,越晚剛做好飯,爸媽下班回來了。

越晚有些局促,尷尬地喊道:“爸,媽。”

他們分別“嗯”了一聲,看見她做好了飯,也沒有說什麽,表現得非常冷淡。

他們的態度像迎麵潑來的一盆冷水,澆滅了她內心所有的期待,

越晚瞬間清醒。

吃飯的時候,他們不鹹不淡問了越晚幾句在學校怎麽樣。

越晚什麽都隻答:“挺好的。”

吃完飯,她去洗碗。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爸爸接弟弟下晚自習回來。

越晚在房間裏,聽見媽媽笑著對弟弟說:“回來了”。

接著不停地問他上課累不累,叫他去喝牛奶,又問他夜宵想吃什麽。

弟弟說想吃餛飩。

她能聽到媽媽去廚房洗鍋燒水的聲音,打開冰箱冷藏櫃的聲音,媽媽又問弟弟,“默默,你要吃幾個。”

弟弟說:“我要十五個。”

沒一會兒,弟弟問:“姐姐回來了?”

爸爸冷淡地說:“回來了,躲在房間裏不知道乾嘛。”

然後越晚聽見腳步聲離房間越來越近,隨後房門被打開。

這個房間裏有兩張床,說是她和弟弟的房間,實際上房間裏,包括家裏都沒有她的任何東西。

她的東西很少,所有的行李越晚都帶去學校了,家裏沒有她生活過的痕跡。

“姐姐。”

越晚慢騰騰轉身,嗯了一聲。

“姐姐,你回來了。”

越晚和他也沒什麽話說,等到他被叫走去吃宵夜,越晚脫了衣服窩在床上不想動,手放在胸前,懸空的左手食指,不受控製上下顫動。

爸媽從小就偏愛弟弟,小時候家裏窮,卻有零花錢給他,越晚就沒有。

每次吃飯,從來不問她要吃什麽,隻會問弟弟要吃什麽,越晚隻能吃他喜歡吃的。

弟弟放學回家隻要寫作業,她還得做家務,沒有晚自習就做晚飯,放假要洗全家人的衣服,負責一日三餐。

越晚上高中的時候,晚自習從來沒有人接,也沒有宵夜,回到家連一盞燈都沒有人給她留。

越晚早已習慣,每一次開門後是漆黑冰冷、空無一人的客廳。

隻是很多時候,她不明白,既然這樣,那生她下來的意義是什麽?

高三的時候,周天下午休息,越晚中午做完飯給弟弟吃,讓他去洗碗,他死活不去,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打遊戲,她很生氣,和弟弟吵起來。

他大聲對越晚吼道:“你管我洗不洗,我憑什麽要洗碗,要洗你自己洗,反正你以後也是要嫁出去的,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我洗不洗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憑什麽管那麽多。”

越晚怒極,氣到想笑,卻始終笑不出來,身體控製不住發抖,無力的憤怒,讓她的腦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她像掉進一個黑色無底洞,不停地往下墜。

她無助恐懼地掙紮,但無濟於事,沒有任何支撐點可以讓她抓住,絕望永無止境。

她什麽也不想爭辯,越晚明白他不會懂。

後來過了幾天,越晚重新提起這件事,有些不死心地質問他:“默默,你之前為什麽要對我說那樣的話。”

她仍心存僥幸,認為他也是受過教育的人,在一些觀念上,或許會和她有相同的認知。

可是,她全然忘記了,在家庭教育上,他們有著迥然不同的待遇。

他果然忘記了,一臉迷茫地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從此越晚明白,在這個家裏,她永遠走不出那個無底洞。

她的喉嚨像是被生鏽的鐵塊堵住,強忍住情緒說:“上次我讓你洗碗,你說我以後都是要嫁出去的,家裏所有東西全是你的,跟我沒關係。”

他噢了一聲,似乎不好意思,說:“那是我生氣的時候說的,又不是故意的。”

越晚一忍再忍,說:“那你不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很過分嗎?讓別人很難過。”

他繼續狡辯:“那是因為我當時太生氣了。”

她已經忍到麻木了。

“生氣了就可以那樣說嗎?我生氣的時候有說過你嗎?”

他哎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逃避話題,專心低頭打遊戲,頭也不抬地說:“不要一直說嘛,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有什麽好生氣的,都這麽久了,我都沒生氣,再說了你本來以後就是要嫁人的啊。”

簡直太可笑了,她竟然會對他心存幻想。

明明坐在家裏,可她就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他不知道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刺。

這麽多年,那麽多根刺,全部紮進她的血肉裏,讓人痛到徹夜難眠。

好不容易磨平了,可陷進骨肉裏麵的刺尖,根本挑不出來,藏在裏麵一點一點腐化,流膿生瘡,再一遍一遍的讓人生痛。

他沒有痛過,他不會懂。

高考選擇誌願,他們讓越晚聽從安排。

越晚不想,憑什麽她一定要按照他們的想法做。

她已經等這一天很久了,之前所有的不公平,她都可以無所謂,因為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隻想要以後的人生自己做主,絕不可能妥協。

她偷偷改掉了誌願,義無反顧選了中文係,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爸媽發了很大的火,臉色極其難看,抬起的手最終沒有落下,他們給了越晚一個冷漠的眼神。

他們說她白養了,說養一條狗還會搖尾巴,花了這麽多錢給她讀書,不知道感謝父母,太不懂事了,白養這麽大,早知道是這樣……

就怎麽樣呢……

越晚毫無生氣地躺在暖和的被窩裏,她的心是一座荒蕪的小島,這裏隻有蕭瑟的枯樹和乾冷的霜,眼淚是再流不出來的,隻是如鯁在咽。

她是沉默的,孤寂的,絕望的,是陰冷潮濕的角落裏的苔蘚,是死在冬日雪夜裏的麻雀,終生不得窺見春光。

是一個風塵仆仆,永無歸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