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依兒手中的玻璃杯晃了晃,紅色的汁水濺在杯壁,男人的掌心隔著她的手,穩穩的握住了冰涼的杯子,“小心一點。”
“東側走廊,來見我。”
樂女懷中祝神的樂器音調漸緩,女子低垂下柔順的頭顱,逐漸退去。殿內的光重新亮起來,嫋嫋的香從雕著猙獰魔獸的燈具中升出來,彌漫在大堂內。
燈暗時與她說話的男人已經不見身影。
奚依兒穿過幽暗的走廊,牆壁上的油畫色彩紛呈,死亡與生機繪在同一副畫中。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油畫之上,畫中的花與泥沼像是在銀色的光輝中成為了一個活著的怪物,仿佛下一秒就要啃食上觀賞者的咽喉。
身後的血腥氣令畫中的景色愈發栩栩如生。男人的胸膛貼在她的脊背,胸前冷硬的徽章硌在她的蝴蝶骨上。
“聖女殿下,您應該知道,與男人私下約會應該受到怎樣的責罰。”審判長的嗓音幽冷。
審判長的視線落在女子小巧的耳尖,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微微觸碰到女子烏發中的發簪。
“聖女殿下,您認為,保守秘密應該付出什麽呢。”這一刻,審判長像是變成了一具自私的野獸,帝國的律法在他眼中,變成了為滿足**可以隨意踐踏的東西。
奚依兒的肩緊繃著,她緩緩轉過身,不詳糜豔的畫作前,聖女容顏淑麗,像是煉獄邊緣的花。
“您可以審判我。”
少女的神情堅韌凜冽,不曾向他屈服,與他同流合汙。真可惜,審判長原本以為,他能夠拿捏聖女的秘密。
“是那個不潔的男人引誘您的,聖女殿下,您想要令他消失嗎。”審判長緩緩湊近聖女,他與女子的呼吸幾乎交融,似乎隻要再向前一點,他的唇瓣就能夠碰觸到她的鼻尖。
審判長恪守著禮節,雙腿像是釘在釘子上,始終沒有突破最後的距離。男人的嗓音似是惡魔的低語,“您隻要要求我,我就會為您做到。”
奚依兒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了男子的腰間門,“您今天佩戴了馬鞭。”
原本係著佩劍的位置,換成了一條豔紅色的馬鞭,讓原本一身凶戾之色的審判長多了幾分妖邪之色。
男人的軀體隨著少女的話而淺淺發燙,心臟鼓動,他的手指控製不住的摩挲在鞭子粗糲的表麵,壓下心中的躁動。
“您是審判長,帝國內誰是罪人,本就由您判定。”聖女輕聲說道,她的眉眼間門似也種了一株花,一株紅色的,糜豔的曼珠沙華。
本想要拿捏聖女秘密的人,卻不知不覺反過來被握成了聖女手中的刀,心甘情願做她的刀之所向。
“若我恪儘職守,聖女是否應該給予我一些獎勵。”審判長的貪婪順著女子的手臂緩緩的攀爬,妄圖求來屬於自己的垂憐。
“神祇關愛世人,審判長大人,神祇也同樣會注視你。”聖女的言語分明沒有半分旖旎之色,卻又似是藏了隻有審判長與她能夠聽懂的密語。
幾乎要滿溢出的欲念從心臟內流淌出來,又重新被關押進胸膛內的牢籠裏。神祇怎麽會明白,有些念想得到肆意放縱也許就不成執念了,反而愈是強製的壓抑,情感才會愈加偏執。
愈是無法碰觸,愈是渴望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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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災民越湧越多,城中的奴隸主手下收了許多身強體壯的優質奴隸,集市之上,男男女女被洗得乾乾淨淨,擺放在貨攤之上,任人挑選。
奚依兒跟隨教皇,去城外布施,為災民祈福。
教皇向災民分發著書寫著術法的符咒,而聖女站在城樓之上,身著聖潔的白衣,唇中吟唱著語調古樸的神曲。
[尊敬的神祇,我的媯毓大人,請您降下您的憐憫,讓世人免受災難、饑餓,流離之苦。]
皇室向帝國的臣民說,神祇愛世人,祂悲憫,威嚴,強大,是執掌世間門最高權柄的真神。
可實際上,神祇大部分時間門甚至不願意睜開眼,看一看祂的子民。
祂的小聖女又在祂的耳邊絮絮叨叨,媯毓最近幾乎習慣了無時無刻響在耳邊的百靈鳥。
對於神祇而言,時間門在祂眼中幾乎不具備任何概念,一天,一個月,一年,如同房門前的流水一般,沒有任何區別。
因此在媯毓眼中,祂睜開眼,或閉上眼,似乎總能聽見聖女的心聲。甜膩的嗓音時時刻刻纏繞著祂,習慣了之後,祂偶爾也會分神辨別一下她在說什麽。
[花園中的樹開花了,想帶給媯毓看一看。]
[今天的點心太甜了,媯毓會喜歡吃甜點嗎。]
這世間門唯有聖女一人會在心中大膽的喚出神祇的真名。好在媯毓並不是一個脾氣惡劣的神祇,祂像是看著一隻小寵物,並沒有為她的不敬而降下神怒。
神曲是溝通神祇的橋梁,媯毓最近已經很少沉眠,畢竟耳邊嘰嘰喳喳的小鳥過於吵鬨,以至於第一時間門就聽見了少女的祈禱。
神祇在聖女無數遍的重複中,無形中在心臟內銘刻下了一件認知,聖女的身心是屬於神祇獨有的東西。
因此,將神力借助給對方,回應她的祈求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神祇投注下視線,媯毓的金色瞳眸在聖女的身後睜開,金色的光點仿若點點螢火漂浮在聖女的周圍。
聖潔的光侵蝕進災民的靈魂,身上增生著觸.手,脊背上突出骨刺,與災蟲共生的民眾跪倒下來,口中發出嘶啞的慘叫,仿佛被熱水潑灑在皮囊上,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抑製住滿地打滾的念頭。
然而那些可怖的觸.手,骨節,長著複眼的半顆蟲頭都在聖光中緩緩消融。
痛苦嘶嚎的讚揚聲繪成一曲音調怪異的詩歌,像是波浪一般起伏,歌頌著聖女賜予的神跡。
賜福結束後,奚依兒跟隨著教皇回到神殿,她的臉頰上帶著流蘇麵具,身上施了隱匿的術法,在路人眼中,她的模樣變成了穿著羅裙的尋常貴族女子。
從外城門走進內城,皇城的浮華之外,是一層躲避著貴族視線,藏汙納垢的暗市。
教皇原本已經規劃了路線,並不打算讓很少走出神殿的少女看到這樣的景象。可近期城外的災民如同潮水一般匯集到皇城,大批的奴隸、壯工被吸取進城內,暗市的規模前所未有的擴張,每個奴隸主的臉上都喜氣洋洋,容顏上浮現著肮臟的貪婪。
馬車甚至無法駛進這個區域,奚依兒走在教皇的身側,男子有意識的關注著她,手掌數次伸出,虛虛的扶在少女的腰側。
濃重的臭汗味,糞便的腐臭味彌漫在街道上,道路狹窄,奚依兒從人群中走過,少女藏在裙擺之中的腳踝突然被一隻肮臟的手握住。
奚依兒停頓住腳步,在她的身側,奴隸主的貨攤擺了一地。胸肌健壯,個頭高大的奴隸脖子上係著鎖鏈,用狂熱的視線看著她。
奚依兒微微低頭,唯一一個被鎖在籠子中,脊背蜷縮起來的男人眼眸中閃爍著尖銳的獸性,沾染著臟汙的掌心扣著奚依兒細瘦的腳腕,死死盯著她。
在注意到她看到了自己後,男人的身軀用力撞擊著籠子,“啊啊”的叫道。在男人臟兮兮的烏發之中垂著兩隻斷裂了一半的狗耳朵,滿眼偏執的仰頭看她。
鑲嵌著魔石的棍子戳進了籠子,用力打在男人的脊背上,電流竄過貨物的脊背,將奴隸打爛,打軟。奴隸主口中發出大聲的罵罵咧咧,他鞠著躬,彎著腰,卑微的對著奚依兒連連道歉,棍子卻用力擊打在奴隸的手臂上。
“卑賤的東西,放開你的狗爪子!”
“貴女大人,這狗東西不會說話,沒有人類的禮義廉恥,我這就將他處死。”奴隸主眸底藏著慌亂,奴隸擅自觸碰貴族是罪大惡極,他可不想被這個不被馴服的野狗拖累。
要不是看他是個稀奇的半獸人,可以碾碎身上的血肉做成新鮮的魔藥,他早就將人弄死了。
左傑書蜷縮在籠子中,他的理智被壓縮成了一條線,在這個惡心的世界,他被折磨得離瘋似乎隻差了一層透明的薄膜。
他的獸耳被折斷,尾巴被活生生砍了一半,那些人將他的耳朵在左傑書的麵前碾碎,當著他的麵製成了珍貴的魔藥,被咽進不同人的肚子中。每個人看著他的視線都不像是在看著一個人類,左傑書日複一日沐浴在這樣的目光裏,他的手腳變成稱斤論兩的皮.肉,他的喉嚨與眼眸變成無用的器官,他的思想凝滯,身軀僵硬,逐漸變成了一件物品。
在暗無天日之中,他仰起頭,終於瞥見了唯一的光。
奚依兒。
他幾乎是衝了上去,像是沒有思維的野獸一樣嚎叫,執拗的握緊了她的腳踝,懼怕她會離開。
救救我。
左傑書的手腕被一雙白色的靴子緩緩踩在腳下。教皇麵無表情,冷冷的低眸注視著汙濁的半獸人。
他怎麽敢觸碰聖女,連他都要壓製欲念,不敢肆意接觸。
魔獸皮製成的鞋底用力按壓在男人的手骨,骨骼折斷的聲音響起。左傑書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眼眸卻偏執的看著奚依兒,一動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