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依兒的腳踝微微動了動,男人看似握的緊,在發覺她的抗拒後,卻緩緩的,鬆開了指骨。
“他看起來也挺可憐的,冕下,可以把他買下來,帶回聖殿嗎。”天真純粹的聖女仰起頭,看向她信賴的教皇。
不可以。
謝望軒在內心說道。
可教皇沒有理由拒絕聖女的請求,他要說什麽,因為這個男人血統卑賤,因為他身體肮臟?還是因為她注視別人,他會心生不滿?
“他觸碰了你,有罪。”教皇的嗓音冷硬。
聖女的眼眸像是清澈的湖,倒映出男人卑劣的私心,“您已經懲戒他了。”
狗被放出了籠子,他的雙手被鎖鏈捆縛住,脖子上拴著鐵環。在走出籠子後,咬人的凶獸安靜了下來,溫順的在聖女麵前低下了頭顱。
馬車終於清開道路,行駛了過來。
教皇上了車,他正欲探出手,拉女子上車,馬夫卻先一步對著左傑書說道,“那個奴隸,你還不過來給聖女當腳凳。”
左傑書握緊了一下手掌,他渾濁的大腦中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他是進入副本的玩家,不是一隻真的狗。
男人的凶眸凜冽,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撕咬斷人的咽喉。在左傑書咬著牙,就要單膝跪地時,奚依兒卻先開口說道,“算了。”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搭在教皇的手臂上,隔著衣料,手指微微用力,借著他的力度走上了馬車。
奴隸不可與主人共乘一輛車,左傑書被鏈子拴著雙手,踉踉蹌蹌的跟在馬車後走著,屬於人的自尊被折辱,男人的目光盯著車廂。
車廂晃動的簾子被一隻白皙的手牽動,女子微微探出頭,眼眸對上男人的視線。她的眼裏儘是陌生,看著他的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麽憐憫,左傑書甚至找不出她會救自己的理由。
可左傑書煎熬躁動的心像是平靜了下來。他低下頭,快步跟著馬車行走,像是找到了固定的錨,這裏隻是副本,一切都隻是副本的遭遇而已。
“你在看什麽。”
教皇的聲音在奚依兒的身後響起,帶著兩分冷淡。
奚依兒放下了簾子,“沒什麽。”
“茶要涼了。”謝望軒姿態優雅的沏著茶,手中捏著一盞淺藍色的茶杯,遞給少女。
奚依兒接過茶杯,指尖相觸時,茶杯內的水灑了出來,染臟了她的指尖。
謝望軒掏出白色的絲帕,將絲帕覆蓋在少女的手上,細致的幫她一點點擦乾淨手上的茶漬,“我似乎沒有教過你,沾染上汙垢的東西要立刻擦乾淨,身上帶著病菌的物品也不能夠隨意往家裏帶。”
“依兒,你聽明白了嗎。”教皇的手指隔著一層絲巾,緊緊的捏住了女子的手。
壓抑著的情緒被藏於平淡的言語中,怒意被硬生生的禁錮在心尖,半分也不能流露出來。
“我知道了。有些疼。”奚依兒輕聲說道。
謝望軒緩緩鬆開手,“哪裏疼。”
“…沒事了。”
馬車內的空間門並不算大,兩個人坐在一起,幾乎能夠嗅聞到謝望軒身上冷梅的氣息。
“是腳踝疼嗎,被剛剛的半獸人捏疼了。”教皇的聲音雖平淡無波,言語中卻分明帶了兩分狎昵。
奚依兒有些無措的抿了抿唇,她下意識縮了縮腳,將腳尖藏在裙擺中。哪裏是腳踝疼,分明是謝望軒剛剛用的力氣有些大,她的手被他捏得有些疼。
淺淡的歉意在男子的眉宇間門浮動,可今日發生的事,卻令他失了往日的淡漠,也或者,給了他可以越過界限的理由。
“依兒,我還沒有教過你治愈的術法,把腳伸過來。”教皇的聲音溫柔,像是並無私心,隻為教導她。
不知是否因為車內的氣溫有些高,女子微微偏過頭,頸部露出的一點肌膚漫上梅花的淺紅。她捏著指尖,帶著幾分膽怯的探出腳尖,主動將腳踝送到教皇的掌心。
“冕下…”她的眼尾都泛著紅暈,腳踝卻隻是覆蓋上了冰涼的絲綢。
謝望軒隔著一層布料,眼眸清淡,“依兒,認真一些。”
奚依兒忍著羞赧看過去,注視著謝望軒的指尖敲擊在她的腳踝,在她的腳踝上書寫著符咒。
一筆一劃,輕而緩,隔著手帕,模模糊糊。
“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用一遍讓我看看。”
奚依兒的指尖沾著水,在自己的手心中緩緩寫出那個符文。清冷的銀光在她的手心中浮現,化成淡淡的光消散。
如此聰慧。
謝望軒輕輕歎了口氣,眉宇間門卻含著淡淡的讚賞,是他的聖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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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傑書降臨在副本中時,是在荒野。荒野上長了一種蟲子,蟲子外觀猙獰,繁衍迅速,莊稼喂不飽它們,它們就開始吃老鼠,吃蟑螂,吃家畜。
它們獨獨不吃人。
蟲子將人當做了繁衍的溫床,它們把卵生在人的體內,有的人類產生了異變,增生了骨刺,複眼,蟲的半個頭顱。
有的人鼓起肚子,下了一堆蟲卵,建在鄉鎮的神殿分殿前來的神官,便會以邪惡放.蕩為由,處死這些孕育了蟲卵的男男女女。
幸存的人跪在腐爛的荒野裏,跪在人的骨血裏,仰頭對著天上的神祇祈禱,祈禱偉大的至高神祇為他們投注視線,祈求神的悲憫。
這個世界上的邪神,怎麽可能成為人的救贖。
左傑書被侍從沉默的用木刷子擦洗著肌膚,直到他身上的汙垢被磨掉,肌膚被磨出血,他們才將自己塞入了水桶裏。
熱水衝刷著傷口,很疼,卻讓左傑書的思維恢複了清明。
他被換上了乾淨的衣衫,神殿之內,連奴隸的衣料都十分柔軟。
左傑書推開門,走進聖女的房間門。
奚依兒側對著他,正站在桌案前,纖細的手指中捏著毛筆,在紙上書寫著什麽。
她抬起眸,見到左傑書時,眼眸中浮現出了兩分溫柔的喜色,“你過來。”
左傑書捏緊著拳,向她走過去。
毛筆的尖端落在了他的斷耳上,一筆一劃的輕輕書寫。左傑書的耳朵顫動了一下,癢意像是要扒開胸膛,一路鑽進心裏。
“你在…”做什麽。
點點銀光灑落在半獸人斷裂的獸耳上,結了血痂的傷口緩緩愈合,雖然未能重新長出血肉,卻也不再產生刺骨令人癲狂的疼痛。
“我真的能學會。”奚依兒彎著眼眸,看著左傑書的視線,像是能將他包裹,溺死在其中的湖。
神祇不會關注世人,但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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