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的陰雨連綿不絕,時光一如往常。
兆青剛脫離助教成為實習教師,每天都很忙。還好上下班準時,他最近也是能在家就在家,學院也理解兆青的情況許他很多空間。他日日在家陪伴,仍舊緩解不了康納太太越來越灰白的臉色。
生命正在走向破敗兆青也無可奈何,他想再次說服康納太太,卻早早被康納太太給堵在了口中。
康納太太無需選擇墓地已決定和康納先生合葬,她訂下了她葬禮的花兒。
康納太太還定了葬禮舉行的教堂,是奈雯修女所在的教堂。她一一說明,說著說著給兆青逼下淚來。他本不是十幾歲年輕的年紀,卻無法忽略著二十多年的照顧。
人非草木他怎忍心,這無私的愛壓在他的身上,兆青覺得自己沒有好好報答過這再一次的父母。康納太太隻是抱著兆青的頭,告訴他世事無常卻都有歸途。
康納太太也舍不得兆青,可她更想念自己先行一步的丈夫。死亡不是歸途,留戀的也不是人生。
他們都在做著一個準備,準備生離死別。
那天,兆青正在上課,其他辦公室的教員在旁邊敲門、打斷了他對某項法條的講解。兆青心裏咯噔一聲,一般沒有急事很少有人會打斷課堂的進程。
“青,你後麵的課我來上,你先回家一趟,”威廉直接走過來,站在講台邊上。
兆青讀博士的時候就開始在這個學校做助教,博士畢業成了實習老師。學生大多和他年歲相仿,對他的事情都還算知曉。
兆青匆匆頷首道歉,後麵的事兒威廉會幫他解釋。他趕緊跑回了辦公室,拿著手機看到是醫院護士站的未接來電,康納太太常年在這裏檢查身體,所有電話號碼他都存過,撥通間就已經跑出了教學樓。
跑出去才發現又下了雨,雨滴打在身上很涼。可兆青沒有心情回去拿雨傘和外套,就穿著一件襯衣外麵套著一件康納太太織的羊毛坎肩。
小雨細密車不好叫,兆青急的團團轉,醫院距離他所在的學校有很長一段距離,跑著去太浪費時間。
“上車,青。”一輛車停在兆青身側,車窗下搖是陳陽。
“你怎麽來了,”兆青趕緊進了車同時還在反複撥號,手指濕滑戳屏幕好幾次沒有反應。打通了也沒有人接聽,撥號間隙兆青說“去XX醫院。”
“知道,”陳陽越過來給兆青把安全帶係好,發動車子去了醫院。
也不知道是濕冷還是不安,兆青的臉色很白。手指更是白的沒有血色,上麵還有些許水漬,指甲蓋的月弧上都泛出淺淺的青。
“別緊張,”陳陽側頭看了一眼兆青。
兆青抿了抿嘴,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電話剛好接通了,兆青報了母親的名字,護士說明著康納太太的情況,兆青聽著聽著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塞車二十多分鍾才到,兆青沒等車停穩就開門奔了出去。
並沒有那些戲劇化的事情,什麽病人有感自己的親人突然醒來。
兆青到了,康納太太插著呼吸管躺在監護室裏,小小的一團似乎能從白色的病床裏陷下去。
兆青隻是站在玻璃窗外發怔,醫生走過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已經出現肺淤血雙下肢凹陷性水腫,離別就是這兩天了。
“你穿件衣服,”陳陽過了十多分鍾才走到兆青身邊,給兆青披了一件衣服。兆青的劉海被打濕垂在額前,米白色的褲腳上都是泥點很狼狽。
兆青盯著玻璃窗裏麵的監視器,心跳一下一下的變成一個波段,為什麽就不能再持續一段時間,為什麽不能更強健?
“你今天不用上班?”兆青想著別事兒,卻隨口問著陳陽。
“今天不是我值班,”陳陽撒了謊今天是他的班,聽到兆青有事兒,連他的同事都主動當班讓他先走,“你把這個喝了。”
兆青抬手沒拿到,這才轉了眼神把紙杯握在手裏,是熱巧克力,“謝謝。”
一整夜他們隻是等著。
若不是陳陽提醒兆青去旁邊的長椅上坐一坐,兆青也許就會在玻璃窗前站到天明。他睡不著,腦子裏都是混亂的記憶。
第二天難得沒有了雨,陽光羞怯的在陰雲裏散出一點溫暖。
“陳陽,你能幫我去買束花嗎?粉色的玫瑰花。”
陳陽也陪了一夜沒睡,趕緊站起來點點頭,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康納太太醒了。
“小小,過來坐。”康納太太已經被退出監護室,強弩之末。
兆青坐到小凳子上握著康納太太水腫的手,那指甲蓋裏有著血點。兆青擦了兩下,又擦了兩下,這怎麽能擦乾淨呢,他心酸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