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南明的命令下,祈行夜的特殊體質從未被正式記錄在案。
但他的受傷之頻繁程度,讓醫療部的幾位資深醫療官,都很清楚他不同於凡人的身體素質。
即便如此,當祈行夜在醫療部接受檢查時,醫療官看著儀器上顯示的數據,仍舊大吃一驚。
“如果你不說這是個人,我會以為我檢查的是座活火山……”
醫療官看著檢測結果,聲音恍惚:“我從來,從來沒有見到誰的能量,會活躍至此。”
屏幕上的熱源波動成像極度活躍,一如將要噴發的火山,甚至遠遠超過人類血肉之軀本應該有的極限。
“人體內部溫度達到六七十度,就已經足以致人死亡,臟器都半熟衰竭,沒有挽回的可能。可這個?”
醫療官指著屏幕,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在哪了。
“我知道祈行夜是特殊體質,但是我現在改變看法了——這不是人類,是怪物吧?”
他悚然看向商南明:“商長官,這絕對不是人類!”
醫療官陷入極度震驚中,思維混亂心焦。
商南明卻單手插兜,守在睡在檢查台上的祈行夜身邊,仿佛守護公主的惡龍,不允許任何勇士傷害到他心愛的“公主”。
他眉眼見平靜淡然,並沒有因為醫療官得出的震撼結論,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相反,他對此早有預料。
並將早已經準備好的保密文件遞向醫療官。
“簽了它。”
商南明平靜道:“從全球二十三處試驗場接連爆炸,被祈行夜妥善平息那一刻起,祈行夜的保密程度,就已經提升至與調查局本身相當。任何人,都不允許透露任何與祈行夜相關的信息。”
醫療官吃驚:“長官……”
商南明垂眸看來時,壓力如排山倒海。
“你在質疑我的判斷,還是在質疑祈行夜在此次災難中的功績?”
醫療官頓時咽下了沒有說完的話,在保密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歎氣,後知後覺:“商長官,您從最開始,態度強硬的堅持要讓祈行夜加入調查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祈行夜,不是人類。
他本身,就是族群,是以人類之名存在的力量。
醫療官從未見過這樣的存在。在他眼裏,祈行夜不僅僅是奇跡,更是無法被確定的未來。
他無從判斷祈行夜對人類的價值:是好是壞,希望還是毀滅。
沒有任何經驗和參考可供選擇。
因為祈行夜……千百年來,也從未出現過如祈行夜一般的驚才絕豔,卻又同時極度危險的人物。
醫療官憂心忡忡,商南明卻眸光無波。
“祈行夜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不過我可以斷言。”
商南明聲線沉穩有力:“他不會是任何人的問題。事實上,他拯救了這個被汙染入侵而岌岌可危的世界。”
“兩次。”
醫療官驚訝的目光中,商南明頷首道:“等祈行夜醒來,記得感謝他。如果沒有他,早在十八年前,你我就已經死亡。”
那個不被人在乎知曉的夜晚,在熊熊燃燒的車禍爆炸中,整個世界本無法再次迎來的太陽,被祈行夜重新托起。
祈行夜拯救世界。
而商南明,保護祈行夜。
不論是十八年前,還是十八年後。
耗儘了全部體力,又吞噬了秋白素帶來足以毀滅世界的能量的祈行夜,在商南明懷裏放心睡過去,一睡就是整整兩天兩夜。
那些被祈行夜吞噬的汙染能量,一如既往的被囿困於他的體內,無法再向外影響傷害任何人。
而他本身也為了處理這些突然暴增的能量,而陷入了叫不醒的昏睡中。
醫療官看著檢測儀器上火山般活躍的能量成像圖,心驚肉跳。
祈行夜卻睡得暢快,信任十足的將所有事都交給了商南明去處理,不再為任何事而煩心擔憂,在商南明的羽翼下,終於迎來了自己遲到了十八年的無憂無慮,孩童般安心。
事實也證明,祈行夜沒有信錯人。
在他快樂補覺期間門,商南明雷厲風行的處理好了所有堆積的工作,包括試驗場爆炸的後續處理。
全球範圍內二十三處試驗場,如多米諾骨牌般接連爆炸,有此產生的連鎖反應不計其數。
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汙染機構,在得知此次災難是由調查局一力解決之後,都在震驚的同時重新評估了調查局的實力,隨後紛紛向調查局伸出友好之手,爭相想要成為調查局的盟友。
請求函如雪花一般紛至遝來,堆滿了商南明的辦公桌。
求見商南明的各汙染機構代表排起長隊,哪怕被楓映堂委婉擋在門外也不死心,不與調查局結盟不肯走。
這場從1999年就持續至今的漫長異常,令世界各國慢慢意識到,曾經的安寧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現實世界是他人眼中的肥肉,在第二世界麵前,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都不過紙糊般脆弱,隻是想當然的美好幻想,一碰便碎。
隻是,“知道”和“麵對”,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境。
二十幾年來的汙染,甚至如溫水煮青蛙一般,令汙染機構漸漸習慣了汙染的存在,開始如空氣般自然的開始與汙染共存。
但是如今,二十三處試驗場接連爆炸。
可怖的死傷數字,終於令哪怕最遲鈍的汙染機構也意識到——末日就要來臨。
這場足以顛覆世界的大洪水中,調查局是唯一的諾亞方舟。
上了船的人,才能平穩穿行過疾風暴雨,在這場災難中存活下來。
人人都想要搭上調查局這艘大船。
一時間門,商南明和祈行夜的名字傳遍了世界,所有人都在打聽他們的名字所代表的分量,渴望能靠近他們身邊,被商南明選中。
不過,祈行夜對此一無所知。
——他在偵探社睡得正香呢。
第三次清理走偵探社外的探子和外交代表後,累得渾身是汗的左秋鳴剛一轉頭進門,就看到明荔枝端著冰水往樓上送。
他頓時羨慕得差點哭出來。
“祈老板這日子也太舒服了。”
左秋鳴咬手帕:“怎麽我就不是祈老板呢?”
翻著文件恰好路過的楓映堂,聞言翻了個白眼,冷笑道:“嗯,你要是能解決掉秋白素,你也可以。”
左秋鳴想了想,頓時:“……對不起,打擾了。”
他麻利的轉身一溜煙跑了,繼續投身工作,不讓楓映堂再找到刺激他的機會。
楓映堂搖了搖頭,向書房走去:“長官,這周的外國使臣拜訪名單已經送來了,足有三百名之多。您看要見哪個國家的哪一位?”
商南明連頭也沒抬,就直接冷淡拒絕了所有會麵。
“行夜沒有醒之前,任何外人不得進入偵探社,我也不見任何人。”
他平靜道:“我讓林不之待在局長那個位置上,是讓他做吉祥物的嗎?把名單扔給他去處理。”
不甚熟悉商南明的左春鳴還在驚悚於他的行事風格,驚訝於他竟然這麽對自己的上司——哪怕是名義上的。
但楓映堂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應了一聲,立刻按下了早已經準備好的發送鍵,將名單發給了局長秘書。
看到長長一串名單,差點累到窒息的局長秘書:“…………”
秘書恨不得仰天長嘯:還有沒有天理了!哪有誰家是下屬指揮領導的?
楓映堂冷笑:怎麽,有意見?
秘書:……商長官那裏還招人嗎?倒不是為了體驗一把指揮領導的感受,主要是敬佩商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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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論起工作效率,沒有秘書能比得過楓映堂。
滿滿當當堆積在待辦事項裏的工作,楓映堂三下五除二就讓它們各歸各位,各找各媽,真正需要商南明處理的工作,也都被利落做好了摘要和批注,呈遞到商南明麵前時,已經變成了隻需要一個簽名就可以結束的完成品。
就連調查官們都在私下底感歎,楓副官回來了真好。
楓映堂養傷期間門那些做也做不完的工作,自從他回來後,很快就都被有條不紊的解決好了。
“要不然商長官怎麽會選他做副官呢。”
郝仁笑眯眯的一一敲打:“想攬瓷器活,也得有那個金剛鑽才行。想晉升?要麽就有楓副官的實力,要麽就老老實實做自己的工作,腳踏實地。要是什麽都不選……蔡琰為就是你們的下場。”
南方分局長蔡琰為的文件,也被放在了商南明的辦公桌上。
“長官,這是蔡局長從進入調查局至今的所有履曆。”
楓映堂恭敬躬身,輕笑著問道:“長官終於想處理蔡琰為的事了嗎?”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瞥一眼蔡琰為的檔案後就又低下頭,重新開始翻閱著其他文件。
“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小醜。”
他的聲音平靜,甚至連情緒波動都不肯施舍給蔡琰為:“如果他在這個位置上安分守己,那些非原則性的小問題,我本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是。”
商南明的聲音很冷:“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手伸向祈行夜。”
桃子鎮時,商南明就已經因為左秋鳴的越級派駐,而盯上了蔡琰為。
當他發覺蔡琰為會派出左秋鳴的原因,是因為左春鳴這個能溝通到祈行夜的媒介時,憤怒令他幾乎想要手撕了蔡琰為。
隻是因為當時晉南等人失蹤的消息傳來得太急,讓商南明一時騰不出精力處理蔡琰為。
而現在,蔡琰為的問題被重新擺上了桌麵。
畢竟涉及到的是一位分局局長,林不之也電話了商南明,想要妥善處理蔡琰為。
但商南明隻是一句“蔡琰為和祈行夜之間門,孰輕孰重?”,就堵住了林不之所有對利弊的衡量。
更不要說商南明早已經昭告天下,正大光明的告訴所有人——他和祈行夜的利益,是綁在一起的。
祈行夜生,他生。祈行夜死,他將掃清一切仇人,然後……赴死。
如今招惹了祈行夜,不僅等於惹怒了祈行夜的朋友們和秦偉偉,更等同於惹上了商南明。
誰是想不開,才看不清祈行夜加商南明的重量。
而此刻,蔡琰為的停職書就擺在商南明麵前。
他隻掃了一眼,便毫不猶豫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龍飛鳳舞的幾個字,輕而易舉決定了蔡琰為的未來。
暫停一切職務,押送京城,等待調查。
——所有蔡琰為曾經為之努力的一切,都在商南明的筆下煙消雲散。
等待他的不是晉升的榮耀,而是門外的3隊成員。
“蔡局長,走吧。”
羅意威笑容燦爛:“大家可都在京城等著你的,不想要和老朋友們敘敘舊嗎?”
而在羅意威腳邊橫七豎八的,都是蔡琰為的分局長守衛。
不過眨眼之間門,這些守衛就已經被羅意威敲昏放倒,進入分局長的家中如入無人之境。
蔡琰為瞳孔緊縮:“你是誰!”
“我?”
羅意威聳了聳肩:“你該慶幸來的是我,而不是祈行夜的朋友們——你知道,在你準備伸手向祈行夜之後,黑市對你人頭的懸賞已經漲到多少了嗎?”
“一個億。”
他緩緩俯身,在蔡琰為驚悚的目光中壓低聲音:“但這不是你的價值,而是祈行夜的——他在那些朋友們心中的價值,沒有上限。任何惹怒了他的人,都是所有朋友的敵人。”
“蔡局長,該說你是聰明好呢,還是愚鈍呢?”
羅意威眼神悲憫:“先是招惹了商南明,又去招惹祈行夜……你是覺得人生太沒有挑戰性,所以想給自己找點樂子嗎?”
“你是峨眉山的猴子嗎?這麽手欠。最不該招惹誰你就去惹誰。”
一想到這事,羅意威就氣打不一處來。
他們隊長都失蹤了!
不讓他去找隊長,還讓他跑到南方分局來抓蔡琰為——還得和雲翳清打好招呼,省得雇傭兵和懸賞獵人們為了蔡琰為的人頭太瘋,妨礙他的任務。
羅意威:好虧!
於是當蔡琰為不服氣,還想要說什麽時,就被氣頭上的羅意威乾脆利落的敲昏了過去,一把甩在肩膀上,扛麻袋一樣扛走了。
羅意威:閉嘴吧!知道為了從祈行夜朋友們手裏保住你的小命,我有多努力嗎?
讓堂堂3隊隊員從死神變保護神……羅意威表示,這是恥辱。
“長官,蔡琰為已經抵達京城了。”
楓映堂恭敬垂首:“宴隊長說,她可以免費包攬審訊蔡琰為的任務。長官,是要將蔡局長送往總部,還是交給宴隊長?”
商南明手中的鋼筆一頓。
“交給總部。”
他淡淡道:“蔡琰為疑似與桃子鎮有關,聶文死在桃子鎮——交給宴頹流,他還有命活嗎?”
就算科研院現在的汙染科技已經迅速成熟,但商南明也不打算為了蔡琰為而動用汙染科技,死而複生。
——成本很高。蔡琰為不配。
楓映堂差點笑出聲來。
他趕緊低頭應是,然後退出偵探社,去交待下屬們千萬要讓蔡琰為直送調查局,中途不能有停頓。
不然,蔡琰為的人頭就要出現在宴頹流手裏了。
楓映堂離開後,書房裏隻剩下了商南明一個人。
鋼筆接觸紙麵的沙沙聲響起,他垂眸,專注處理手邊的文件,卻總是習慣性的想要看向身邊。
——那裏,本應該有祈行夜的身影。
本來獨屬於祈行夜的書房,已經徹底成了與商南明共用,書桌上一邊擺著偵探社的案子,一邊是調查局的機密文件,卻沒有絕對的涇渭分明,而是向它們的主人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祈行夜亂丟在書桌上沒來得及收拾好的檔案,被商南明順手收拾好了。
姿態自然得仿佛他就是偵探社的主人。
商南明幫祈行夜整理好檔案,收拾好彩虹拚圖和紙鶴時,楓映堂就一直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他。
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什麽都說了。
商南明對此的態度也很明確。
一句“晏洺席最近怎麽樣”,就足夠讓楓映堂紅著臉倉皇失措,落荒而逃。
效果好到哪怕現在,楓映堂也眼觀鼻鼻觀心,一句不敢調侃他和祈行夜的事。
——比如,為什麽堂堂特殊長官,竟然不在調查局辦公,而是將大本營逐漸搬到了偵探社。
商南明給出的理由,是要近身照看祈行夜。
畢竟在這次災難中,是祈行夜憑借一己之力擋下了第二世界的滲透,搗毀汙染源巢穴,殺死秋白素,阻止了一場本來會導致數億人死亡的全球性劫難。
即便調查局為了保護祈行夜而設下重重防衛,但畢竟A國的特工局和CIA,E國的軍情六處等等也並非擺設,或多或少還是令其他汙染機構得知了祈行夜此人的存在。
因為擔憂祈行夜的安危,商南明貼身保護,似乎……也說得過去?
屁!
所有接到命令的調查官都很清楚,這分明就是商南明對祈行夜的私心。
“想當年我剛認識我老婆,兩個人熱戀的時候,也是形影不離,就算離開對方一分鍾都覺得世界要毀滅了啊。”
調查官嘖嘖調侃:“雖然我理解熱戀期小情侶,但小情侶換成商長官……?我曾經還以為商長官要孤獨終老。”
旁邊人搖頭:“誰說不是呢?當年商長官那架勢,真的是嫁給了汙染本身。”
深知內情的楓映堂:“…………”
不好意思,你們這次還真的猜對了——商長官,可不就是嫁給了【汙染】?
當調查局眾人都在因為商南明對祈行夜獨一份的態度,而嘖嘖稱奇,津津樂道時,身處偵探社的楓映堂,卻就在風暴最中心,清晰看到了祈行夜到底是什麽。
——他就是汙染本身,眾多汙染物俯首稱臣的王。
黑暗的主人。
每逢夜半,都有數不清的汙染物順著偵探社地底的脈絡,從四麵八方前來偵探社,如萬國朝貢的臣子,卑微跪倒在偵探社外,徹夜等待隻求祈行夜能看它們一眼。
仿佛隻要被祈行夜看到,被他認同,就是無上榮耀。
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