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人多蠢,竟然連林不之都敢信。
林不之,一個智商參考單位。
“…………”
“說不說,不說我掛了。”
“等一下!偉偉。”
林不之趕緊道:“未來科技的晏洺席,你熟悉嗎?”
秦偉偉頓了下。
半晌,他才眼神複雜道:“不熟。嚴格來說,沒有人能熟悉晏洺席。”
“那孩子,從我見到他起,就非常擅長隱藏自己的真實,連他父親晏安都說,那孩子青出於藍,長大後絕對是所有競爭對手的噩夢。”
秦偉偉認識的,是晏洺席那個早亡的父親,晏安。
在商人中,晏安是個古怪的存在。
比起利益,他更重視自己事業的發展。按照現在的話說,叫眼光長遠,願意犧牲眼前的利益去換取更長遠的發展。
不僅如此,晏安還是個聰明人,他用頭腦賺錢。
而頂級聰明的人,惺惺相惜。
秦偉偉與晏安結識於大學校園,一個正苦惱於如何撐起民俗學係,不至於關門大吉,一個正在為自己的事業物色新朋友,手裏握有大量的資源和金錢。
兩人一拍即合,迅速成為知己好友。
隨著逐漸熟絡,晏安也為秦偉偉引薦了自己的家人朋友。
而晏洺席……
秦偉偉第一次見到晏洺席時,他還是個幾歲的孩童,玉雪聰慧,像個小天使一樣漂亮,穿著一身小西裝,在數千人的宴會上也毫不怯場,遊刃有餘的穿梭在大人們中間,所過之處總能引發一陣陣歡聲笑語。
不論是政客,還是經常在雜誌新聞上露麵的五百強商人,都看著小晏洺席滿臉遺憾,惋惜怎麽不是自家孩子。
秦偉偉本來沒把小晏洺席放在心上,拿著棒棒糖就想搞好關係。
卻被小晏洺席冷聲猜出了身份。
絲毫不差。
秦偉偉都驚到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做什麽?玩玩具,看動畫,纏著父母買玩具大哭?
可小晏洺席表現出的,卻是卓絕不屬於成年人的觀察和判斷力,思維情緒,邏輯縝密,用詞準確而成熟。
不看他的外表,甚至會懷疑自己就是在與久經商場的成功商人對話。
秦偉偉心情複雜,也因此而對小晏洺席上了心。
晏安是個大忙人,執行力拉滿精力充沛,一天工作二十小時,還能順便完成對小晏洺席的教育,第二天又神采奕奕的上班。
隻是不同於商業圈子乃至於大多數父親,晏安並沒有把晏洺席丟給保姆或家庭教師照料,而是時刻帶在身邊,手把手教他認識這個世界。
他在批閱文件,小晏洺席就坐在他懷裏審查合同;他在談判桌上叱吒風雲力壓全場,小晏洺席就舉一反三,用同樣的招數從國會議員的口袋裏“騙”來零花錢。
就連理化課程,小晏洺席都是跟著晏安,在全A國最頂級的實驗室裏,跟著這些名校天才啟蒙並進步神速。
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教他認儀器,圖靈獎獲得者手把手教他算數。
實驗室的教授們吃驚的發現,這個還不到自己膝蓋高的孩童,竟然比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帶出來的學生都理解能力更強?
在教授們頭疼的批閱自己層層選拔的“優秀”學生交上來的論文時,小晏洺席已經能與他們隨口的詢問對答如流。
秦偉偉眼看著這一切,憂心忡忡,覺得龐然怪物就在自己眼前成長並強大。
晏安卻很高興。
他說:我一生成就過數不清的事業。但最令我驕傲的事業,隻有洺席。現在,永遠。
能夠繼承他龐大事業版圖,並進一步擴張的優秀繼承者。
“偉偉,有你這樣的摯友,有洺席這樣的繼承者,我死而無憾。”
晏安這樣笑著對秦偉偉說。
然後幾年後,回到京城大學,正在授課中的秦偉偉,就猝不及防收到了晏安的死訊。
急症暴斃,在實驗室不治身亡。
屍身第二天才被來上班的研究員發現。
“所以說,人一定不能亂說話。”
秦偉偉語重心長的對林不之道:“你看,晏安說完死而無憾,他就死了。”
“小林呐,你從中學到了什麽?”
林不之:“…………”
他點點頭,乖巧道:“學到了所有人死前都喝過水,所以水會致命。”
秦偉偉:“……滾!”
狂罵了一頓林不之掛斷電話之後,秦偉偉還覺不解氣,轉頭給祈行夜打去電話。
“你從A國回來為什麽不先報個平安?翅膀硬了是嗎?”
秦偉偉罵罵咧咧:“你都不說來看看我?”
祈行夜:“……?”
他試探著問:“那,老師我現在去看你?”
秦偉偉:“別來!看你就心煩。”
祈行夜:“…………”
“你。”
秦偉偉皺了下眉,猶豫著問:“受,受傷了嗎?”
扭扭捏捏,似乎很不好意思將自己的關心說出口。
祈行夜挑了挑眉,心下了然,笑得意味深長:“哦~~老師是在擔心我嗎?”
“你放心啊偉偉,不是你說的嗎,我這種禍害還要遺千年呢,怎麽會輕易死掉。”
“誰擔心你了!長得醜想的還挺美。”
秦偉偉咳了一聲:“我這不是擔心,擔心沒有人給我養老送終嗎?”
祈行夜怔了下,隨即笑意溫柔了眉眼。
所以,是要讓他活得比自己更長久的意思嗎?偉偉啊……
“老師你放心,等你死了,學生一定給你修個氣派的大陵墓,用金絲楠木給你雕骨灰盒。哦對。”
祈行夜笑眯眯道:“還是和林局長的合葬墓。”
秦偉偉:“???”
“滾——!!”
祈行夜笑得快樂極了,帶著成功將老師氣了個仰倒的小得意。
但是在靠近加護病房後,笑意卻慢慢消失了。
“祈偵探。”
看守的專員遠遠看到他,立刻站起來行禮:“您來看秋白素嗎?”
祈行夜點點頭:“他還沒醒嗎?”
專員搖頭歎息:“雖然沒再像之前那樣惡化,但也一直昏睡著沒有反應。”
“哦對,前天秋白素有短暫的好轉過。雖然沒醒,但醫生說他那天的各項指數特別好,像是吃飽了一樣。”
在看到病床上的秋白素時,祈行夜發現果然如專員所說,和他離開之前比起來,秋白素看上去麵色紅潤了不少,唇邊還隱約帶著笑意。
像是做了個好夢。
祈行夜垂眸,靜靜注視。
春日雪事件的汙染物頂替事件中,最後唯一活下來的,就是秋白素。
他的存活不僅是對當時參與案件調查官的慰藉,也是為他們指明汙染物頂替源頭的關鍵。
隻可惜,秋白素始終沒有蘇醒過。
眾人也從盼望,到失望。就連醫生都在說,做好秋白素永遠不會再醒來的準備。
人體是世界上最精密的造物,即便科技發展到現在,人類也無法徹底認識清楚自己的機體。
至於汙染對人體的影響和走向,就更是還在探索中。
被汙染物近距離傷害過的秋白素,沒人能準確說清楚他現在的狀態。
祈行夜無聲歎了口氣,俯身為秋白素掖了掖被角。
卻在直起身的瞬間,忽覺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從鼻尖飄過,若有若無。
……嗯?
祈行夜愣住。
很熟悉的味道,卻不像是會在醫院經常有的氣息。
反而更像是……桃子鎮的化工廠。
那裏常年排放廢水,環境被汙染,河水有一股硫磺臭味。
潛入河水數次的祈行夜不會聞錯。
他皺眉,眸光晦暗不明的盯著秋白素。
秋白素依舊睡顏安詳,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仿佛是睡在荊棘城堡中的睡美人。
祈行夜唇角慢慢勾起,他揚了揚下頷,從容邁開長腿,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嘴裏還說著“我今天就先離開了”。
可專員剛露出笑容,還不等接話,就見祈行夜突然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衝向秋白素。
刀刃帶起的厲風吹刮起窗邊垂順白紗簾,狂風的亂舞繚亂中帶起一串仿佛音爆的刀嘯聲,眨眼之間已至秋白素身前。
專員瞪大了眼睛,驚呼聲都卡在了喉嚨裏。
祈行夜的刀,卻穩穩落在秋白素的脖頸處。
幾縷被切斷的發絲散落。
秋白素睡顏依舊安詳,眼瞼動也沒動,對外界全無反應。
祈行夜目光晦澀複雜,慢慢收回刀,反手.插.回身後戰術背帶中。
下一秒,不等專員反應,祈行夜就已經猛地揚手——
掀了秋白素的被子。
身穿病號服的瘦弱身軀出現在祈行夜眼前。
因為長時間臥床無法走動,秋白素比起之前,看上去還要更瘦削羸弱,躺在床上仿佛是一張紙片,甚至難以看到胸膛起伏。
祈行夜慢慢俯身垂首靠近,近距離之下注視著秋白素,近得再向前就要與他親.密.接觸。
秋白素心跳平穩,呼吸均勻,與沉睡中的人無異。
但沒有遮擋的湊近嗅聞後,那股硫磺混合著鐵鏽的臭味,卻越發明顯,即便輕微,卻也逃不過祈行夜敏銳的感知。
他伸手,輕拍床墊,又摸向秋白素身上的病號服,甚至半拎起秋白素羸弱如碎瓷的身軀,伸手試探他身下的那塊床鋪。
帶著濕潤潮氣。
京城不是南方,沒有回南天一說。
不久前剛結束一場沙塵暴的京城,甚至乾燥得需要日常使用加濕器,早起都會覺得喉嚨乾得不舒服。
朋友發給祈行夜的吐槽“我是□□醒的”,還被他誤解而驚到。
醫院乾燥,床鋪不應當是濕的。
“秋白素,一直都躺在病床沒有走動過嗎?”
祈行夜的神情陰晴不定,是專員看不懂的嚴肅。
“對,秋白素的狀態一直不太好,勉強維持著平穩而已。”
專員點頭:“人都成這樣了,還能去哪?”
他膽顫心驚的伸手,試圖從祈行夜手裏接過秋白素:“祈偵探,您是與秋白素有什麽舊恨嗎?但也不至於這樣折騰他,他這和屍體差不多的,您何必呢?”
祈行夜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嗤笑一聲放開手,任由秋白素落回床鋪。
一摔之下,旁邊儀器頓時發出警報聲。
醫生連忙趕來查看。
祈行夜無視了專員暗搓搓不滿的視線,要來了醫院監控。
監控顯示,專員說的沒錯,秋白素始終躺在病床上沒有走動過一分一毫,不論是走廊還是病房的監控,以及連在秋白素身上的重重儀器,都在毫無疑義的昭示著他的行蹤。
——就在病床上而已。
“一個和植物人差不多的,能去哪?”
醫生搖頭:“也可能是護工不細心,幫他擦拭過身體後還帶著水就塞回去了。畢竟植物人又不能說話投訴,護工不上心也是常有的。”
“至於您說的……”
醫生向祈行夜鄭重承諾:“我以我二十年職業生涯擔保,絕無可能。不管您詢問哪位醫生,都會給您同樣的答案。”
“——除非是醫學奇跡,黃帝顯靈。”
祈行夜卻轉頭打給了商南明,要從他手裏把萬國調回來。
“剛畢業的學生做事,你放心嗎?”
商南明瞥了一眼正被萬國氣得直掐人中的專員小王,淡淡問祈行夜:“上次萬國看守秋白素,就讓他泡了噴泉水池。這次?”
“那不是正好嗎?”
祈行夜假笑:“醫院護工不細心,正需要萬國這樣能幫他好,好,‘洗澡’的人。”
商南明皺了下眉,察覺到了祈行夜態度不對。
但身在醫院還沒來得及離開的祈行夜,卻不知在顧慮什麽,並沒有直接在電話中向他全然說明。
“好。”
商南明點頭,招手讓萬國到身邊,立刻命令他調回京城。
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的萬國,“噌!”的一下眼睛就亮了。
“哦哦哦!我就說,祈教官最喜歡我了!”
前一刻還垂頭喪氣的大狗,立刻尾巴狂搖得像螺旋槳。
但商南明:“…………”
他頓時黑了臉。
萬國還笑得傻乎乎,就差把舌頭也吐出來了。
專員小王趕緊一把拽過萬國往身後藏。
“不是的商長官!萬國的意思是,非常感謝祈教官對小輩的拳拳愛護之心,沒有別的意思!”
——在商長官麵前說,祈行夜最喜歡的是自己,是嫌自己活得太順遂,想要體驗一把地獄模式嗎?
萬國:“?”
他納悶看向專員小王:“王哥你怎麽又把我的話中譯中翻譯了一遍?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小王假笑,暗中擰了他一把:祖宗你可閉嘴吧,沒看見商長官眼神都冷了?
你再繼續表達對祈行夜的喜歡,商長官就要把你發配西伯利亞挖土豆了。
商南明忽然不是很想讓萬國回京城了。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祈行夜納悶:“商商?把萬國那狗崽兒給我踢回來。”
他笑眯眯道:“現在就需要萬國這種人才。”
惡人還需惡人磨嘛。
旁敲側擊,確認了祈行夜不會長時間和萬國相處之後,商南明這才鬆了口,揮手讓萬國趕緊從自己眼前離開。
還不等商南明露出笑容,溫聲問幾句祈行夜,就忽聽桃子鎮阻斷關卡方向傳來喧鬨聲。
調查官和守衛的驚呼聲雜亂傳來,還間或能聽到怒吼的提醒聲。
“攔住他,別讓他跑了!”
“他是從桃子鎮裏麵跑出來的,不能讓他逃出去,他有汙染係數!”
“等……商長官!”
眾人驚呼聲中,商南明漠然回身,就看到一道瘦弱身影旋風般衝向自己。
調查官目眥欲裂,拚命伸手向商南明跑來,想要在那人襲擊之前攔住他。可那人速度太快,眨眼之間已經消失。
……來不及了。
調查官心下一陣無力的絕望,隻能眼睜睜看著黑色旋風刮向商南明,攻擊已成定局。
有人驚呼著不忍直視,有人眼眶赤紅的嘶吼提醒。
可一片混亂中,商南明卻鎮定如常。
他掀了掀眼睫,目光冰冷看向那道衝自己而來的身影。
速度很快,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臉。
商南明連抽出武器的時間都沒有。
聽到嘈雜叫聲的祈行夜也發覺不對,耳邊傳來他急切關心的詢問聲。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笑意一閃而過。
下一秒,他眉眼猛地凜冽如刀,快速旋身中長腿如鞭,裹挾著猛烈威勢直指那人,毫不畏懼的對衝迎敵——
“砰!”
重重落地聲傳來。
黑色長靴毫不留情一腳踏在那身軀後背,重擊下那人口吐鮮血。
掙紮了兩下,不動了。
全場一片寂靜。
所有視線的最中央,商南明鬢邊碎發緩緩回落耳側。
他掃過腳下瘦弱青年時的目光,漠然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