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不知道它時,你無法通過觀眾得知它的名字。
這條投機取巧之路被早早封上,她必須從故事裏找出真相。
就好比。
瘋狗黑子曾提起過“蠕蟲吞沒了他的隊友”;
而礦神廟裏擺著的灰黑色詭異雕像,看上去也如同一團打了結的蛔蟲。
蠕蟲,蛔蟲,它們長得非常相似,都是細細長長的蟲子……
也都是,“黑色細影”。
……
最終,顧磊磊一行人沒有在井口處停留太久。
一方麵,是因為井中的怪物詭譎莫測,沒有人想在第一天就正麵迎敵;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監工們開始注意到她們的異常舉動。
可怖的長鞭在空氣中輕輕抖動,令人指尖發寒,頭皮發麻。
就連瘋狗黑子也不再露出半張黑臉。
他一縮脖子,蹦跳著鑽進某間鐵皮房屋裏。
顧磊磊記下這間鐵皮房屋的位置,轉身招呼眾人:“吃了沒?”
當然沒有。
於是,大家轉移陣地,一起進入食堂。
……
或許是因為在井口處逗留太久,顧磊磊一行人隻趕上了午餐的末班車。
在簡陋的食堂裏,還未離開的礦工們就剩下小貓小狗兩三隻,而工作人員們也已經開始慢吞吞地拖地,擦桌子,收拾碗筷了。
“你好,我們是來吃……”
“那麽晚才來?到底有什麽事情比吃還重要?下次再這樣的話,你們就餓肚子去吧!”
裹著油膩圍裙的廚娘滿臉不耐煩,大鐵勺一下子探進快舀空的鐵桶底部,發出哐當巨響。
再舉起來的時候,粘稠的灰白色漿糊從勺中甩進不鏽鋼碗裏,十分用力。
“啪!”
不少漿糊飛濺出來,和早些時候乾涸成塊的汙漬疊在一處。
仔細一瞧,這些層層疊疊的汙漬都不知道存在多久了。
飄乎乎的、頂部長著小黑點的綠色絨毛從各個縫隙中輕快長出,隨風搖晃……
顧磊磊高抬下顎,目視前方,儘量不去思考自己的午餐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舀出來的。
端著這碗分量十足的漿糊走到就餐區域,顧磊磊、秦良玉和莫西乾頭一行九人完美霸占了整張長條餐桌。
或許是為了讓食堂在同一時間內,能夠儘可能地容納更多礦工。
這裏的餐椅不是單獨的靠背椅,而是兩根把長條餐桌夾在正中間的長條木凳。
介於大家都不想單獨坐到另一張餐桌上——顧磊磊對此表示理解,因為她也不想——玩家們乾脆一排五人,一排四人地擠到一處,湊合著吃了起來。
粘稠的灰白色漿糊發出咕嘰咕嘰的攪拌聲,顧磊磊深吸一口氣,抬起勺子,送到唇下。
一股奇怪的餿耗味撲麵而來。
“yue~!”
這真是太惡心了。
完全沒辦法吃下去。
她艱難地放下勺子,決定找個沒人的時候吃點兒壓縮餅乾,喝點礦泉水,拯救一下自己的胃囊。
同時放下勺子的不止顧磊磊一人。
準確說,除了秦良玉艱難地吃了一口之外,再也沒有人成功把漿糊送入口中了。
“啊!這吃起來就像是……用涮鍋水燉的抹布湯,還加了一大堆剩飯菜和泥土。”
秦良玉壓下乾嘔的欲望,端起白水喝了一口。
“……”
她沉默下來,腮幫子鼓起,好一會兒才把口中白水咽下。
“……喝上去像是沉澱過的泥水,有點惡心,但沒有漿糊惡心。”
秦良玉鼓起勇氣,還想再喝,卻被顧磊磊製止。
顧磊磊歎了口氣,提醒道:“先放放吧,我們可以用衣服過濾一下這裏的水,或者撿點柴火,把水燒開再喝。”
細長蠕動的黑色影子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誰知道這些水是從哪裏取來的,又有沒有被燒開過的呢?
萬一就是從水井裏舀上來的,裏麵還混著蟲卵……那可怎麽辦?
顯然,顧磊磊的阻止讓不少人回憶起了深井和深井裏的東西。
因為大家的臉色都變得更糟了。
秦良玉咬咬嘴唇,略顯蒼白道:“我等會兒問廚娘她們借個鍋子,把水煮一煮吧。”
她用手捂住喉嚨,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把吃進去的東西重新吐出來”。
莫西乾頭一巴掌打在她的肩膀上:“別糾結了,治安官。如果水裏有蟲卵,你早就全喝光了。”
他端起茶杯看了看,又拿著勺子,舀起一勺漿糊。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在地下礦場裏待很久,總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在地麵上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問廚娘借鍋子燒水。等到了地下……”
他掃過全部玩家的臉龐:“我們又該怎麽辦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
顧磊磊雙手抱胸,一時半刻的,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
她的壓縮餅乾和礦泉水足夠她吃上很久,卻沒辦法同時供應那麽多人。
正想著,一道歡快的聲音橫插進來。
“是你們呀!怎麽樣?有找到什麽線索嗎?”
穿著西裝的年輕男性從不遠處走來,神情放鬆,不慌不忙,與眾人格格不入。
“是你?”秦良玉很快認出來者身份,“你不是保險公司三人組之一嗎?”
年輕男性欣然點頭,看上去十分高興:“對呀對呀,就是我。你居然還記得我?”
眾人沉默。
早些時候,墜入井中的女同事令人印象深刻。
再早些時候,名叫“任東”的保險公司職員第一個失去生命。
結果到了現在,這位“三號”員工仍舊活蹦亂跳,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實在是叫人難以接受。
大概是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三號”員工放緩腳步,遲疑道:“死掉的那四個人……不會是我們這邊的吧?”
莫西乾頭拍了拍桌子:“我們先不說這些,你的兩個隊友呢?”
“三號”員工不疑有他:“他們有事,去廁所了啊。”
“兩個人一起?”
“對。”
“一男一女?”
“對。”
莫西乾頭冷笑:“你是在逗我吧?兩個人,兩個異性,一起去上廁所?”
“先不說那個女的。另外一個男的就算想去廁所,也應該是拉你一起去才對吧?”
“他腦子壞了才不找你,反而去找一個異性!”
莫西乾頭的推論堪稱完美無缺。
可惜,“三號”員工在撓了撓後腦勺後,給出了一個更加完美無缺的理由。
他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說:“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們兩個,是那種關係。”
莫西乾頭問:“哪種關係?”
“就是‘那種’關係啊!”
“三號”員工鬼鬼祟祟地擠到長條板凳上,伸出雙手,比了個愛心。
“你們可別說是我說出去的啊!他們兩個互相喜歡好久了,就差捅破那張窗戶紙。”
“但是呢,女的有男朋友,男的有女朋友。”
“所以……這張窗戶紙是捅不破的。”
“三號”員工不好意思地笑笑:“別管他們找什麽理由,我都不可能硬湊上去啊。”
“再說了,我待在食堂裏等他們,也挺安全的……還聽到了不少八卦呢!”
秦良玉難以置信地開口:“你怎麽不早說?”
“三號”員工嘿嘿訕笑:“他們兩個都不說,我怎麽可能說呢?畢竟隻是同事而已嘛。”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顧磊磊挪動茶杯,發出輕響。
見“三號”員工望向自己,她幽幽質問道:“他們離開多久了?”
“三號”員工掰掰手指頭:“這裏沒有鍾表,我也說不清楚時間。不過,確實挺久了。”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有些慌亂地問:“你們還沒告訴我,到底是誰出事了呢?”
秦良玉抬起眼皮,沉痛告知真相:“就是你的隊友出事了。”
“啊?”“三號”員工一下子傻了眼。
他無聲開合唇瓣數次,顫抖道:“哪……哪一個?”
“全部,全部都出事了。”
堪稱晴天霹靂。
這個消息對於“三號”員工而言,無疑是一下沉重的打擊。
他哆嗦著嘴唇站起身來,後退一步:“怎麽可能呢?他們隻是去上個廁所……上個廁所而已!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秦良玉同情望他,無情反駁:“沒有看錯,他們也沒有去廁所。”
“食堂外麵有一口水井,平時沒什麽礦工會靠近那裏。”
“三號”員工下意識接上話茬:“他們去了水井處聊天,然後……”
“對,節哀順變。如果你能把你們之前在做的事情和我們分享一下,就更好了。”
“神情放鬆,不慌不忙,與眾人格格不入的氣場”驟然消失。
“三號”員工一下子垮下臉來,變得有些焦灼。
他不斷摩擦雙手,又一把搶過不知道是誰的茶杯一口喝乾,喃喃道:“怎麽會呢?水井那邊,我們是去看過的呀?明明很安全。”
很安全嘛?
顧磊磊湊近發問:“你們三個人一起去看的時候,水井裏有沒有水呢?”
“三號”員工沒有回答。
他仿佛是被一根看不見的柱子串了起來,釘在座位上了似的。
除了雙手雙腳還在幾不可見地顫抖,其他身體部位全都一動不動,宛若雕像。
顧磊磊無聲歎氣。
得,又瘋了一個。
她揮手把其餘玩家從長條板凳上驅散,又掰過“三號”員工的臉,一字一句道:“找上他們的東西,也可能會找上你。”
“你是在救你自己,而不是在救其他人。”
“想想你的工作,你的存款,你喜歡的娛樂項目……”
顧磊磊眼珠一轉。
“還有,你同事的客戶。”
這句話仿佛是帶有什麽魔力一般,讓“三號”員工恍然回神。
他喘著粗氣,冒著冷汗,口齒不清道:“對,我們團隊剛剛拿下了一個大客戶,我還有一筆獎金要拿。”
“很好。”顧磊磊隨手抓過一個茶杯遞給他,“喝點兒水,冷靜一下。”
“現在,告訴我,你左上角的綠色液體柱還剩下多少?”
“三號”員工喃喃道:“四……四分之三。”
四分之三?
對於“親耳聽聞同事的死亡信息”而言,這未免也掉得太多了。
顧磊磊斬釘截鐵道:“你和他們的關係很好?”
“不……也沒有……”“三號”員工眼神飄忽,低聲反駁。
那可就奇怪了。
顧磊磊埋下懷疑的種子,沒有過多追問。
但她的行為引起了莫西乾頭與秦良玉的注意。
他們同樣開始查看自己的理智值。
“我的理智值幾乎沒什麽變化,隻掉了一點血皮。”
“我的也是。”
這或許是因為莫西乾頭與秦良玉的職業分別是混混和治安官的緣故。
對於稀奇古怪的慘劇,他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的……”
拜莊眼神飄忽,打了個哆嗦:“還剩三分之二。”
和自己一樣嗎?
顧磊磊看向她:“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對勁?”
拜莊搖搖頭:“不……不知道。”
她求助似地看向秦良玉:“你感覺我有哪裏不對勁麽?”
秦良玉思索片刻:“本來我還沒什麽感覺的,但是被你這麽一說……你有沒有感覺你太執著於閱讀文字了。”
她斟酌字詞:“還記得我們在廚房裏的時候嗎?你強行把所有的包裝袋都看了一遍。”
拜莊有些茫然,她看了看秦良玉,又看了看顧磊磊:“有嗎?”
秦良玉和單馬尾異口同聲道:“有!”
拜莊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眼中的茫然之色並未散去。
顧磊磊心下一沉:
難道……當一個人的理智值隻剩下三分之二後,會隨機患上各種不同的強迫症?
不,不一定。
樣本太少,無法做出判斷。
再說了,哪怕患上強迫症,也沒妨礙她“尋找回家的方法”啊!
問題不大。
顧磊磊撇去心中的擔憂,重新看向拜莊:“你還記得你的理智值是在哪裏失去的嗎?”
拜莊猜測道:“可能是從上一個副本裏帶出來的曆史遺留問題吧?在這個副本裏麵,我還沒有碰到過什麽危險。”
說到這裏時,她的眉頭突兀皺起。
顧磊磊明白:這是她想到什麽關鍵問題了。
她耐心等了一會兒,又製止了旁人的催促。
終於,幾分鍾後,拜莊突然吐出一口氣來,笑道:“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我隻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不太對勁的細節。”
她擺擺手:“別都看著我呀?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啦!”
雖然“不太重要”,但大家依舊想聽。
拜莊長話短說:“你瞧,我們吃的都是這種很惡心的漿糊,對不對?但是我想,礦場主和他的客戶們總不能也吃這些吧?”
“於是,在我回憶了一遍廚房裏的包裝袋後,發現了一個秘密!”
“廚房裏不是沒有正常的食物。肉、蔬菜乾、水果罐頭……全部都有的。可是,它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碰過了,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而且,廚娘們都不偷吃!”
“起碼我們在廚房裏幫忙乾了一個上午的活兒,就沒見過有廚娘偷吃過哪怕一口!”
“三號”員工不明所以地嚷嚷起來:“這有什麽問題呢?廚娘們作為員工,都很懂事聽話,不去偷吃違反規則,多正常的事兒呀!再說了,礦場主嘛,總是有特權的。他或許有自己的私人廚房。”
秦良玉緩緩反駁:“不,他沒有。我們問過廚娘這個問題。她們告訴我:礦場主和我們吃的是同樣的東西。”
莫西乾頭也插話道:“你是坐辦公室坐傻了吧?這裏的三頓飯間隔那麽久,誰不餓肚子?這種時候,不去偷吃,才比較不正常。”
廚娘就在廚房裏工作,餓了之後偷偷吃幾口,才是正常人的思維方式。
而且,這種事情,多半還是由廚師長帶頭做的。
“三號”員工還想反駁。
顧磊磊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當你們三個人一起去看的時候,水井裏究竟有沒有水?”
答案是:“有。”
“三號”員工對此十分不解:“那個時候的水井可正常了。雖然水位不是很高,井底下也有些黑……但是,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口正常的水井。”
他打包票道:“我老家是山裏的,全靠水井喝水,不可能認錯。”
顧磊磊沉吟道:“那你再和我一起去看看?”
“三號”員工答應下來。
於是,兵分兩路。
一部分人留下燒水,一部分人離開食堂。
顧磊磊再次來到深井旁邊,垂眸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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