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想知道爸爸喜歡什麽,我就告訴她們啊,等她們到天上去了,肯定會感謝我啊!”
他扭頭看向柳原月:“老師,隻有你,我、我後來後悔了——”
“再說說你的母親吧。”柳原月打斷他,“那些也是在騙我,不是嗎?”
示弱沒有得到回應,枝野康平露出無助的表情,眼眶裏瞬間盛滿了淚水,直直望著柳原月。
可後者仍然不為所動,他吸了吸鼻子,坦白道:“我沒有騙您。那天爸爸和媽媽吵架,我躲在門後麵聽到了。媽媽發現爸爸一直在騙她,好生氣,要和爸爸離婚,還罵我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後來媽媽打爸爸,爸爸就往她嘴巴裏灌東西。”
“後來……後來爸爸走了,我偷偷跑進畫室,媽媽竟然睜開了眼睛,拉著我的褲子讓我叫救護車,讓我報警!”說到這裏,枝野康平忽然笑起來,“她說這個世界上不該有我,那怎麽可以有她呢,您說呢,柳原老師?”
濃稠粘膩的惡意彌漫在整間房內,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恨死他們了。為什麽要生下我,為什麽要讓我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好恨啊!”他的表情猙獰,喊道,“他們每個人都是活該,都該死!”
工藤新一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啊。”枝野康平的臉上仍有淚痕,卻笑容燦爛,“可我才十歲。哥哥,我甚至沒有十四歲,法律不能動我,誰都不能動我,我想做什麽都可以!況且,我根本沒有做什麽,不是嗎?”
枝野康平說的沒錯,他隻是精心挑選了適合的對象,又提供了足量的信息,潛移默化使對方變成了枝野誠的刺激源,一點點將她們送上絕路。
隻不過……
柳原月側眸去看身邊的少年,那張帥氣的麵容低沉,眸底更是如海浪翻湧一般,醞釀著風暴。
-
從休息室出來,工藤新一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甚至沒有和迎上來的佐藤警官打招呼,徑直趕向目暮警部的辦公室。
“工藤君……”佐藤警官看著他與自己擦身而過,像是有什麽急事般,不解地轉向柳原月,“這是怎麽了?”
“被挑釁了吧。”柳原月注視著他的背影道。
剛剛抓獲連環殺人案凶手的偵探驟然得知年幼的孩子竟也與之深深牽扯,不論如何,總會感受到一股無力之感。
麵對佐藤警官尚未明白的眼神,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的,他能解決。”
拒絕了佐藤警官送她出去的建議,柳原月獨自走出警視廳,在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
行人絡繹不絕,她的身側卻空曠。
畫麵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從天邊的夕陽到掠過的飛鳥,從腳畔的綠化帶到閃爍的紅綠燈,每一件都是這個時代所特有的產物。
而在漫畫之外,在百年之後,懸空之處會有看不見的透明屏障,平整的地麵會拔起森林般的鋼鐵高樓,就連花草都帶著金屬質地的冷意。
沒有人行道,沒有指示燈,一切都被飛行器與智腦取代。每個人的時間都開了倍速,不會在出行路線上有任何不必要的浪費。
她伸出手。
有呼嘯的風從指縫穿過。
連溫度與觸感都是真切的。
這是漫畫世界。
也是她如今存在的世界。
展露在枝野誠身上的瘋狂,枝野康平身上的惡意,還有更早落合館長那股對藝術的愛與對信念的堅持……
這些強烈的愛與恨,她所感非虛。
過往的十八年驟然間如此遙遠,而此刻她的存在卻又無比真實。
其實她知道工藤新一為什麽這樣生氣。
並不是為她遲一步才說起康平,而是因為她那種滿不在意的態度。令自己置身險境,不考慮四伏危機,這才是真正令他失望的事情。
柳原月無知覺地咬住下唇,隨後猛然意識到這是緊張焦慮的典型表現。
身體下意識的反應無法遮掩,就連她也不能避免。
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她抬眸,見到少年逆光而來。
他停在女生的麵前,平穩著微亂的呼吸。
“和目暮警部商量好了嗎?”柳原月主動問道。
工藤新一點頭,將事情的解決方案告訴她:“雖然康平未滿十四歲,但也屬於違法少年。目暮警部會向警視廳提出申請,對接家庭裁判所,安排一位調查官充當他的監護人,關注他的心理健康,幫助他進行思想改造。並且每兩年對他進行一次評估,直到認為他不會對社會造成危害為止。”
“噢。”柳原月應了一聲。
她對這裏的律法不熟悉,也說不出來更多的評價。隻是這樣似乎稍顯冷淡,她又張了張口,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再補充些什麽。
“對不起,柳原。”他突然認真地向她道歉。
柳原月微微睜大了眼睛:“嗯?”
“抱歉,我不該隨意指責你……不管是康平的事,還是之前的那支護手霜,包括更早我不了解你時所說的那些話,我都很抱歉,我……我不該用我的想法去乾涉你,去改變你,甚至去約束你……”
他又一次卡住。
這一路跑來,他不知道打過多少遍腹稿,但此時此刻,他又覺得千百句話都失了意義。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氣,將那些統統拋下,平靜地望向她,說道:“我是說,你怎樣都好,怎樣都可以,我會保護你。”
他的話擲地有聲,如平地驚雷。
惹人怦然心動。
柳原月凝視著他的眼睛。
在這雙湛藍瞳孔裏,她瞥見幽深的黎明,看到古老的昨天,見到她所不能領悟的一切。
日沉西山,餘暉漸儘。
——然天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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