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腹上擠滿了藥膏,在傷處塗抹。
剛剛還在球場上銳不可當的少年此刻滿臉小心翼翼,對待那寸肌膚如同對待多用一分力就會被損毀的證據一般,連呼吸都不敢重上一毫。
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是自己的隊友,他不由得說道:“抱歉。”
運動過後的手指體溫幾乎令藥膏瞬間融化,隔著透明的顏色傳遞到了她的肩上。
仿佛屬於自己的領地被侵略,柳原月克製住掙開的衝動,忍到上藥完畢,才對那句道歉的話做出了回應。
“這不關工藤君的事吧,就連送我來醫務室也不是工藤君的義務。”
“我說過會幫你的。”工藤新一接納住朝他而去的利刺,與脫下的手套一起裹成一團,以包容又耐心的口吻說道,“當時的你,又露出了那種我看不懂的表情,是離這裏很遠的表情。”
這種形容落在柳原月的耳中,就像天真的孩童一般稚嫩。
她所學過的表情分析是客觀的、科學的,是從被觀察者的眼輪匝肌分析到口輪匝肌,從每一塊肌肉的運動與麵部器官的形態改變去判斷對方的情緒與表達真偽,不允許有任何主觀及猜測的結論。
眼前的少年從未係統地學習過這些,就連措辭也是脫離規範的,但他卻擁有超越教科書的過人感知力,賦予他輕而易舉觸動旁人心靈的能力。
工藤新一不知道她想了什麽,繼續說道:“你又分不清現實世界了,是嗎?”
肩上的藥膏冰冰涼涼,對瘀傷起到了很好的鎮痛作用。但若是在原本的世界,這樣的傷一個小型家用治療儀就能解決,甚至不需要半分鍾,一切都會了無痕跡。
很難相信這裏會是真實世界吧?
對於從一百年後來到這裏的她來說。
治療室內的暖氣很足,即使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肩頭裸露在外,也絲毫不覺得寒冷。而比之更加炙熱的是少年赤誠的言語,他的語氣堅定而充滿信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說道:“我會幫你的,柳原。”
不論是在懸崖邊,還是在深海底,哪怕是他力所不能及之處,他也會用儘全力去拯救她。
如他承諾的這樣。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工藤君。”柳原月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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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受傷,還剩下的一節國文課自然也沒法去上,方才一起的同學們已經主動幫她向老師請過假,正發短信告訴她這件事,讓她安心在校醫室休息。
柳原月回複了幾句禮節性的感謝,剛準備鎖上屏幕,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柳原還沒有我的聯係方式吧,拭目以待什麽的,也得給我幫你的機會啊。”他接過女生的手機,撥了一下自己的號碼,口中還在碎碎念道,“我可是福爾摩斯的弟子,遇到困難一定要聯係我啊!”
“工藤君希望我經常遇到困難嗎?”柳原月看著他在備注輸入【工藤新一】四個字,開玩笑道。
“當然不是!”少年正色道,“但萬一遇到危險,我一定會出現的,這是來自工藤新一的承諾。”
“既然如此……”柳原月將手機拿過來,當著他的麵點了幾個鍵,展示給他看,“讓工藤君當我的緊急聯係人,這樣可以嗎?”
緊急聯係人?
工藤新一愣住。
一般不是都會設置成家人或者最親近的朋友嗎,這麽輕易就設置成他真的可以嗎?而且在這之前,他看到柳原手機上的這一欄是空置的……
心思靈活的少年幾乎在頃刻間便得出了結論,答應道:“好。”
操作的時候,對方的手機界麵毫不設防地闖入他的視野,包括短信欄的無數個紅點與未讀,令他忍不住掃了好幾眼。
柳原月注意到他的目光,隨口道:“之前蠻多同學找我要聯係方式,有時會發送一些短信。”
她那時候以為手機號和姓名ID一樣,是所有人都可以查到的東西,從沒想過隱藏。後來才知道,原來這裏的手機號碼是比較私人的東西,麵對不感興趣的人可以無視。
但沒有智腦的世界想要刪除大量號碼也很麻煩,況且單方麵的刪除作用不大,她索性不管了,隻是不去看那些訊息而已,對於習慣了在信息潮中挑選內容進行閱讀的她來說簡單至極。
不知道這句話又讓眼前的少年腦補了什麽,柳原月看到他臉上露出不讚同,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隻是對她交待道:“我先回去上課,放學後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我不回家。”
見他滿臉困惑,柳原月多說了一句:“放學後要去當家教。”
“家教?”工藤新一有些驚訝,“是什麽科目?”
柳原月是新轉來帝丹的學生,他不知道對方的成績如何,但從外表來看,的確是好學生的模樣。
“是繪畫啦。”她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
“柳原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當老師的人。”工藤新一以他對女生的印象判斷道。
“畢竟要生活啊。”柳原月說著湊近他,“再說,我不是也教過工藤君嗎?”
工藤新一看著那張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腦海中卻絲毫想不起對方教過自己的東西。
但他的眼睛肯定睜得更大了吧。
他猜測道。
藥膏的清涼氣味將他的神智喚醒,他問道:“你的肩膀受傷了,還要去上課嗎?”
“我又不是左利手,沒有影響的。”柳原月抬起右手,將床頭的那支藥膏夾在兩指之間,靈活地轉了個花,“而且隻是教國小生,不會很累的。”
“國小生?”
“是啊,就是去美術館的那天,我在回去的路上經過米花公園,見到一個男孩子在寫生,就上去指點了兩句。後來他請我當他的家庭教師,薪資很高,我就答應了。”
指點……
可真是對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啊,柳原。
工藤新一想到。
可奇怪的不隻是這些,他問道:“國小生請你當他的老師?”
“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誰是比他優秀的人吧?”柳原月覺得這很常見,而且她能夠判斷男孩說的是真話,“當然,他的家長也同意了。”
“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目暮警部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急促地閃爍著,他抱歉地比了個手勢,走到房外去接聽。
“工藤老弟!我這邊有個棘手的案子,你有沒有空過來警視廳一趟?”目暮警部的語速很快,“是殺人案件,電話裏很難說清。”
“沒問題,我現在就過去!”工藤新一立刻答應。
既然要趕去警視廳,送人回家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少女倒是如他所料的一般沒有生氣,隻是無所謂地點點頭,對他笑道:“安心啦,工藤君,還有比我更多、處境比我更危險的人在等你拯救呢。”
“我會的。”
目暮警部口中的殺人案件令他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甚至想要下一秒就能出現在警視廳看到案情報告。
但當他走到門邊,擰開把手的那一瞬間,工藤新一卻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遺忘。
對案件的好奇與未知的不安將他夾雜其中,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女生:“安全到家之後,記得和我發條消息,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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