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這偏遠漆黑的路徑上,走到了沈府的最邊界,幾乎已經是最遠的地方,已經到了混血兒們的避風港。
裏麵一片寂靜,可見他們休息得很早,即使今天又格外發放的食物和一些桂花釀,他們也並沒有借機熱鬨熱鬨。
林飄不知道他們這到時候算是什麽情況,可能哀莫大於心死,他們死裏逃生創傷嚴重,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就日子,冬天就像一群過冬的小倉鼠,除了起床乾活乾完一天的量,剩下的時間就是在睡覺,不停的睡覺。
“這樣一直悶在院子裏也不好,我看他們心也不野,如果想離開早就離開了,如今應該也沒人查沒人管了,將他們放出來,在周圍活動,掃掃雪,撿撿枯枝柴禾,透透氣估計人要更加精神一些。”
沈鴻點點頭,這些事如何安排全看林飄心意,他向來是不會多過問的:“讓他們在府中活動,隻要不出去惹人注目,也不算什麽大事。”
林飄點頭,便把這事記在了心裏,兩人折返,林飄走到自己的院子門口,同沈鴻道別。
沈鴻淺笑著同他道別,一直到林飄的身影消失在門扉後,他獨身走了回去,指腹若有所思的落在了下唇上。
林飄好像,開始愛他了。
他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當晚,林飄回到院子裏就和秋雨夏荷囑咐了這件事,讓她們記下這件事,把那些混血都安排出來活動一下,讓他們先慢慢適應,之後再根據他們的發展情況,做事好壞,給他們分更好的房間。
其實之前林飄一直沒太敢用他們,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心死了,沒有家人做牽掛,心裏沒有重要的東西,沒有東西可以牽製他們,如今他們呆了這麽久,把同吃同住的一些姐妹哥兒當做了新的牽掛和依賴,同在一個府上,記掛著心裏重要的人,才不會做出什麽太離譜的事情。
這事交給了秋雨和夏荷,她們知道怎麽去做,不需要林飄多過問。
之後便是準備年關的事,需要林飄親自過目的隻有收禮名單和送禮名單,而送禮名單是沈鴻已經擬好了的,沈鴻很懂送禮投人所好還不落下乘,比如送什麽比較難找的書籍孤本,一些比較偏門但很風雅的畫冊,屬於是即使被抓都很難說他行.賄的那種,同時還能達到送禮的效果,因為對方也不覺得沈鴻是在行賄,逢年過節送點小東西,交朋友的事,怎麽能算行.賄?
今年林飄沒操心年夜飯的事,大家的口味和品鑒水準都上來了,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麽,一大桌子好吃的總是跑不掉的。
二嬸子和二柱特意趕過來,本來他們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按道理第一個年應該在自己家裏過才比較好,二嬸子火急火燎的衝進來。
“沒事的飄兒,我一大早就讓他們辦了年夜飯,隻當吃得早一些,中午就先把那一頓吃了,一桌子剩下那麽多好菜,有些動都沒動過,讓裏裏外外的人自己拿去分了,喜歡吃什麽就自己吃什麽,也算在家裏熱鬨的過了,我再來你們這邊湊個熱鬨。”
她惦記著和林飄鄭秋一起過年節,每年年節守夜,她們在一起烤著火絮絮叨叨,不知道多有趣。
她看了一眼林飄,心裏有些不確定,如今沈鴻朝堂上的事忙了起來,飄兒成天都忙著給沈鴻排憂解難,和她們說閒話的時間都少了,總是和沈鴻湊在一起,私底下聊沈鴻的問題。
但若隻有她和鄭秋,倒也不是不行,畢竟沈鴻的事更重要,她也知道,這一家人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沈鴻在籌謀計劃著,沈鴻事情多,有些話外麵不能說,回來和自己嫂子還不能說,那多憋悶,何況飄兒把他養大,他和飄兒說心裏話,是說慣了的。
如今大約是真的心裏壓的事情多了,總是要找飄兒說話,時不時的湊在一起,可見在外麵做事是感覺辛苦了。
他們放鞭炮,吃年夜飯,趁著林飄現在還在桌麵上還有空,二嬸子拉住林飄,秋叔緊挨他們坐著的,二嬸子壓低了聲音,他們自己說悄悄話。
“飄兒你是不知道,你先前那話是說得真對,現在那向家夫人對我們不知道有多客氣,那向家的男人都是些打仗的,也沒什麽好說的,說不上客氣,一副娘們的事他們不稀得管的樣子,但反正那些什麽夫人,大丫鬟,嬤嬤,都是很客氣的。”
“二柱厲害,他們心裏看重,自然是要客氣的。”
二嬸子想了想,還是說了:“但又一件事我心裏不舒服,本來也不該說出來,但我對著你們又憋不住,說了你們別惱我。”
“嬸子你說,你對我們憋著乾什麽。”
“我看那向家的人,客氣是真的客氣,說這樣也好,說那樣也好,能順著的都是很順著我們的,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從不胡攪蠻纏的,也不會叫他們忍讓得多難受,那些丫鬟一下也乖覺了起來,隻一說起這沈鴻的事,說起你的事,她們那話裏話外就沒好心思,剛開始我就覺得是不是這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天生就心眼多,看誰都帶三百個心眼子,後來我見她們也不那樣說別人,便有些生氣,斥了她們兩頓,我想著有些不對勁,難不成她們是故意的?”
“嬸子你這樣問,心裏也是有數的。”
“可他們圖啥啊,咱們可是一家人,這樣不想我嗎好。”
“向家自然巴不得二柱不要和我們是一家人,和他們是一家人才最好,何況之前二柱還假意和沈鴻鬨過脾氣,他們肯定覺得這事是有機會的,二柱和沈鴻也不是那麽的好。”
二嬸子頓時有些懵逼,上麵的事情她是都想到了的,她今天特意說這個,便是想知道,那她該怎麽做?二柱和沈鴻假裝鬨了起來,那她是還和林飄好還是不好?她是想繼續好的,不然以後她沒法常常過來找大家玩了。
“那我呢?我怎麽做?不用管,還是也得做些什麽樣子出來?”
“嬸子你不用管,二柱已經鬨了,你也鬨起來,人家隻覺得機會更大了,以後我們見麵都不好再見,隻二柱鬨,你隻管和我們好,兒大了娘管不住,娘想和朋友玩兒子也管不著。”
這樣就可以組成一個,看似鬨了起來又沒完全鬨起來,看似不太好實際又挺好的關係,有機可乘,又不會完全破裂,充滿了不確定性的魅力,二柱和沈鴻鬨,二嬸子和林飄好,各是各的情麵各是各的說法。
“嬸子你隻要不退讓就行了,就和二柱似的,要如何就是如何,沒別人說話的份,如此人家也知道你們娘倆的脾氣了。”
二嬸子連連點頭:“那我倒是罵得不錯,我說我同你們一向是最好的,一路從村子到到上京,天王老子來了我都同你們最好,倒是罵到點子上了。”
秋叔在旁邊直笑:“是罵得好,可別忘了這個話,以後就咱們最好。”
三人說笑了一陣子,小月和娟兒在旁邊搭話,時不時兩人自己聊一聊,沈鴻和二柱二狗大壯四人在一旁說話,四人神情比較正經,就沒他們這邊輕鬆了,說著說著二狗時不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山子在外麵活動,進來通傳消息的時候,正好拉他坐下,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一起吃了點。
他們齊聚了,吃了美食,喝了點酒釀,山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起自己年節送了一筆錢回去的事情,正好前兩天收到了家裏人的回信,家裏都高興得很。
娟兒也說起了她們送東西回去的事,大家紛紛聊起這事,心裏都很滿意,雖然有些想家裏人,但畢竟是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少女,想到自己給家裏送了這麽多銀錢回去,心裏就十分的得意,覺得自己很有出息。
想到曾經在鄉村裏,一個銅板都那麽難掙的日子,現在再看這滿堂錦繡,簡直恍若隔世。
隻有小月神色有些哀愁,她心裏又生氣,但看大家都往家裏送東西,她卻仿佛沒了家一樣,平白少了一份熱鬨,心裏空落落的。
大家都是知道小月家裏的事情的,見狀便道:“小月你隻管送給我們,不然送給胡次,這年節我們還得好好謝你一場,熱鬨熱鬨。”
不比她家裏那些狼心狗肺的強得多。
小月笑了笑,提起精神來:“倒是打劫起我來了,做的好打算。”
胡次在旁邊坐著也嘻嘻笑,不知道二嬸子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養孩子天賦,雖然如今二嬸子搬出去了,胡次跟著秋叔,但那德行是越來越像二柱。
一到年節宴會也不說什麽話,就坐在旁邊抱著雞腿啃抱著鴨腿啃抱著醬大豬蹄啃,他沒什麽話題,隻坐在旁邊跟著吃席,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大家,嘻嘻直樂。
他們吃過了年夜飯,便去外麵放鞭炮。
鞭炮外麵裹著紅紙皮,插.在雪地裏,引線是淡淡的銀白色,一點燃在黑暗中就是一條細細的小火花噓的一下,很快就點到了儘頭,嘭的一聲炸開,紅紙衣和碎雪炸得到處都是。
林飄和小月娟兒手裏都拿著一根點好的香,二柱和二狗手裏則拿著火折子,誰要上去點鞭炮便遞給誰。
除了鞭炮就是像引線撚成的長繩,裏麵應該還另外加了一點東西,一點起來劈裏啪啦的,炸起一溜小火花。
一直到快燃到手邊,秋叔道:“快扔快扔,小心炸著手。”
娟兒趕緊鬆手扔了出去,剩下那一截在雪地裏半死不活的燃儘了,小月倒是膽子很大,捏著一點尾巴尖尖,一直到隻剩一點快要燃到手上來的時候才鬆開手扔出去,剩下的那麽一點在空中還來不及落地就燃完了。
林飄看著他們玩,二柱和二狗放了不少鞭炮,還有幾個是大拇指粗的大鞭炮,砰的一聲在夜裏炸響,幸好是年節,也不會有人找上門來投訴。
然後便是煙花,他們買了一些,讓仆人拿到遠處的小空地上,他們就站在這邊遠遠的看著,免得離太近出什麽事故。
林飄看著那一點亮光飛上天空,然後變成一朵煙花又很快消失,整體來說乏善可陳,沒什麽好看的,但稀少本就是最好的。
林飄看著那單調的煙花在天幕中炸開,微微動了動身體,用肩膀輕輕撞了沈鴻一下。
煙花沒有沈鴻好看。
林飄側頭看了沈鴻一眼。
所以他處在這裏,還是很值得的。
沈鴻見狀,輕輕靠近,用肩膀輕輕挨了林飄肩膀一下。
這便是他們的年節。
一直到守歲結束,到了淩晨,外麵此起彼伏的響起一陣陣的鞭炮聲,他們也到府門口去放了鞭炮。
二嬸子他們已經困得打哈欠了,往回走的路上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行了,得趕緊回去睡覺了。”
秋叔也是不斷的打哈欠,小月道:“我們明天能睡個大懶覺了,年節無事,基本都不用忙了。”
“同喜樓還是閒不下來的,不想月明坊,年前定衣服年節穿,初一初二初三,定飯食送到府上的人家估計還是會有一些的。”
“那早上總是可以休息的,太陽升起來之後,忙活中午和下午也就行了,現在也不是要時時刻刻盯著。”
林飄靜靜聽著他們說話,平時他也早該困了才了,可今天大約是心情太好,隻覺得意猶未儘。
二嬸子和二柱沒回府上,就在這邊的屋子裏歇下了。
林飄和沈鴻慢悠悠的走在後麵,也沒人管他們,前麵的人各自散了,他們還在後麵走著。
覺得意猶未儘,但又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麽。
如果不睡覺,夜也太長了。
兩人慢慢走著,林飄故意踩在雪麵上玩,踩得咯吱咯吱響。
“還有什麽別的地方可以看煙花嗎?”
“花街,倒也不需要去裏麵,隻要在一處能瞧得見的地方站著就行,不過現在恐怕已經過了時間了。”
“也是,過了十二點了。”
“可以去看燈。”
“那邊的燈會點一整夜,年節尤其繁盛。”
林飄一聽他這樣說:“看來是沒少去啊。”
“飄兒,都是應酬,聽一耳朵記住了才好同人做談資。”
林飄一聽他這樣說,噗的一下笑了出來,想到沈鴻每次很淡定,實際是在積累談資的模樣,就覺得很有趣。
“你既不困倦,那我們再出去看會燈吧。”
“現在嗎?”
“現在。”
“明天吧,明天我們吃過晚飯,稍晚一些出去,現在也太晚了。”林飄雖然意猶未儘,但還是覺得現在天色已經太晚了,是應該好好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間了。
沈鴻默然片刻點了點頭:“我隻是想著現在街上人少些,不必擁擠。”
林飄愣怔了一下,對啊,人少,不必擁擠,也沒人會在這個深夜注意到他倆。
花燈,街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們的,他們不必小心翼翼。
“走,我們出去,看花燈。”林飄調轉方向,說走就走。
沈鴻從身後快步跟上來,在他身側淺笑著。
兩人溜了出去,到了外麵,人雖然少了,但賣花燈的中年人還在,他一臉倦怠的守著那些美麗明亮的花燈,一個個在他身側,在他頭頂,小兔子,小金魚,簇著困倦的他。
兩人買了兩個金魚燈提在手上,開始沿著街道走著,尋找著在什麽位置能最好的觀賞到花燈。
走走停停,然後站在河岸,看見了對麵整片的花燈,燈火映入水中,在水中燃燒搖晃著,一派輝煌明亮。
“好漂亮。”林飄忍不住讚歎。
沈鴻伸手握住他的手,本想感慨一下景色,卻被掌心中發涼的手吸引了注意力:“看完便回去了,你手已經涼得厲害了。”
“沒事,天冷嘛,是這樣的。”林飄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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