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在府上豎著耳朵等著聽消息,夏荷和秋雨知道他關心那邊的情況,便借口送糕點送帕子送生活用品,一天總要過去兩趟,然後回來就對林飄轉述二嬸子那邊的情況。
“夫人你是不知道,鬨大發了,嬸子別提多威風了,先是向家的管家來了一個,可能是想著拿捏嬸子,想著也該老實了,但嬸子不吃那一套,夫人先前說,就看著向家的夫人來不來瞧了,剛才去了一趟,來了。”夏荷和秋雨十分高興,簡直眉飛色舞。
“那些丫鬟不是愛做樣子嗎,要說做樣子,嬸子是做不過她們,但她們不是瞧不起嬸子瞧不起咱們,覺得咱們是鄉下來的嗎?嬸子就拿出了鄉下的做派,管你三七二十一,什麽規矩不規矩,主人家就是最大的規矩,那向夫人來了,雖是個年輕媳婦,但進向家的門也好幾年了,如今管家也是一把手,當著麵嬸子就說她要采買一批鄉下丫鬟,她就愛鄉下的,沒那些臭規矩,惹得她不高興,一點也不貼心,一堆話扔過去,說破天了隻三個字,不喜歡!叫人家半點辦法都沒有,向夫人將那些丫鬟全都罰了一遍,讓她們跪在二嬸子的院子外麵重新學規矩,後又說要把身契全給二嬸子,嬸子才鳴金收兵,稍微消停了一點。”
林飄聽得連連點頭:“看來向家還是很看重二柱的,那幾個丫鬟也是腦袋不靈光,向家麵子再大也是向家的事,她們被送出來做人情的,不抓緊新的主家,倒是隻掛念著舊主家的規矩。”
跳槽就要有跳槽的樣子,這樣做事怎麽發達。
夏荷道:“就是,臭規矩也忒多了,裝模作樣的,隻雇了她們一張嘴不成,成日站在旁邊儘說大道理了。”
秋雨和夏荷在沈府也呆了好一段時間了,自然知道夫人和二嬸子他們的為人,其實沒什麽大規矩,該乾活就乾活,該好好說話就好好說話,別弄那些陰陽怪氣的,日子保準頂舒坦,二嬸子兒子都那麽出息了,心情好了都還要做些菜送過來,她們跟在旁邊的都有那麽一份,這麽好相處的人,都叫逼得急眼了,向家那幾個丫鬟純粹自討苦吃。
林飄想了想:“如今二嬸子府上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再采買一批人就夠了,主要是向家送過來的未必誠心,我看她們個個都頂漂亮,說是來伺候嬸子的,倒也未必,可能是給二柱準備的也說不清。”
秋雨一想,像是那麽一回事:“那還真是麻煩多,向家倒是好心,但二嬸子不喜歡這一套,虎臣將軍也不是那種放浪的人,放府上估計也隻覺得煩心。”
夏荷倒是想起一回事:“嬸子要是想采買些丫鬟仆婦,去買回來還得調.教培養,什麽品性也得相處上一段時間才看得出,不如去咱們郊外的那個紡織坊裏麵去選,肯定有不少人樂意,就挑那些做事踏實,不惹事心眼又好的,她們這個冬天也算有個好著落了。”
林飄點點頭:“你下次去送東西的時候把這個想法給嬸子說一說,看她怎麽打算的,這的確不錯,郊外紡織坊其實過得也不好,我想著修那麽一個地方,隻是想著冬天來了,天冷了便要活不下去,不想看見路有凍死骨,好歹有個吃飯落腳做點小活計的地方,隻要熬過了冬天,來年春暖花開,一切都好了起來,再有變動的想法不管去哪裏都行。”
郊外的紡織坊其實修得很簡陋,就是一個很大的空房子,裏麵一應的基礎設施都有,但沒有什麽軟裝,林飄先前派了個家裏能管事的仆從過去,讓他管一管那邊,那個仆從倒是管得不錯,隻是時不時回來抱怨,嫌棄紡織廠裏有些人太懶。
林飄讓他不用管這些,不肯紡織的去劈材,不肯劈材的去燒火,能當夥夫的就當夥夫,切菜煮菜,這些都需要人,儘量讓他們內部自己運轉起來,維持在一個比較好的狀態。
對上夥計很想被調回總部的眼神,林飄隻能寬慰他,這是組織對你的曆練,經過這場曆練,學習了如何管理這麽多沒什麽規矩的人員,等到以後回到總部之後一定能大放異彩。
一套價值觀不一定有效,林飄又打了一套功德拳,行善積德,相信下輩子一定會有好報的,辛苦一兩年,福報一輩子,總有一套打在他的心巴上,讓他猶如打擊雞血一般表示,自己一定會把紡織坊管理好的!
如今紡織坊的狀態很好,因為沒有強製的管理,大家對於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有規劃,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都在為了更好的度過這個冬天而努力,還托了夥計傳話問候林飄和合資的夫人,說很感謝他們,下輩子會結草銜環的報答,求神佛時會求神佛保佑他們一輩子都順利又美滿,祝願他們兒孫滿堂之類的。
林飄趕緊叫了一聲打住:“前麵那一段就可以了,後麵就別說了。”
夥計聞言急忙道:“夫人別傷心,沈大人的兒孫也是您的兒孫,也照樣是兒孫滿堂。”
林飄:“……”
這能有啥差別……
林飄靜默不言,揮揮手叫他下去了。
日子自然是越過越鬆快,不管局勢如何的緊張糾纏,終歸是在年前團聚上了,大家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之前他們沒回來的時候,林飄還在擔心他們缺胳膊少腿,現在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別的都成小事。
年前沈鴻過生辰,沒了去年的熱鬨和盛景,來的文人墨客都少了不少,滿堂最多的便是水利部的同事,還有被沈鴻養在上京暫時沒地方發揮技能的種田漚肥專家們。
他們聚會的時候林飄從屏風後經過查看沈鴻喝了多少酒,稍微聽了一耳朵他們在聊什麽。
因為今年文人墨客變少,種田隊大勝利,此刻正在仔細、專業、認真、充滿嚴謹的探討漚肥的方式和方法,以及農村的糞坑如何改造的問題。
林飄在屏風的縫隙中偷看了一眼,見沈鴻神色不止不變,還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仿佛在認真傾聽什麽瑤琴仙樂,要仔仔細細的聽出是哪一根弦撫錯了,林飄覺得他真的是神人。
待到前麵的宴會結束,沈鴻回到後院來,二嬸子早早的到了,二柱和二狗也從前麵的宴席跟到後麵來。
比起儀式感,慢慢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到齊的感覺。
他們酒過三巡,喝的就是一些米酒桂花釀,也都沒有醉,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今年大家散場散得稍早,二狗是個明眼人,看得出沈鴻的眼睛雖然並沒有直勾勾的,但那魂是掛小嫂子身上的。
他害怕這種場麵,看差不多到了可以散場的時間了,借口肚子痛,早早的攛掇著二柱大壯跟自己去小別院,又說還有話想和他們說,非要他們跟著過去。
二柱覺得莫名其妙的,大壯心裏隱約有點感覺,但又沒底,便先答應了,帶著二柱往外走。
大壯畢竟是在外麵走動的生意人,什麽荒唐事沒見過,如今沈鴻也不是早年的小少年了,那麽大一個男人在家裏,小嫂子和他還總是出去玩,經常隻有他倆一起出去,這些事雖然隻有他們幾個親近的人知道,但也瞧得出,這時間久了,有些東西就是開始不一樣了。
小月和娟兒因為心裏也知曉了,總是很注意著兩人的舉動,見沈鴻哥時不時借著一些什麽紅豆明月之類的東西,說上一兩句看似風雅光明磊落的話,她們餘光一掃,見小嫂子默默別開了臉,就知道是沈鴻哥又在調戲小嫂子了,她們臊得慌,也趕緊拉著秋叔和二嬸子走了,說許久沒見了想去小院子裏說話聊天,隻他們,不同男子呆在一起。
二嬸子秋叔一聽這話:“行行,娟兒小月也是大姑娘了,有悄悄話想說了,這一會也差不多該散了,得回去準備準備睡覺了,那飄兒……?”二嬸子偏頭看向林飄,一副問他走不走的樣子。
林飄摸了摸鼻尖:“你們先去說著,我陪沈鴻說會話,不然今日的壽星反倒沒人陪了。”
“行,你們說會話,二柱二狗大壯真是越長大越不懂事了,哥三自己就先跑了,像什麽樣子,待會我得好好說一說他們。”
聚也聚得差不多了,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人沒一會就走乾淨了,原本秋雨夏荷她們就在外麵別的房間裏候著,自己另開了一桌來吃,她們自己聚著,這屋子裏便隻剩下他倆了。
林飄看向沈鴻:“生辰快樂,十九歲了。”
放這個時代都是該拖家帶口的老男人了,結果因為他,還待字閨中。
沈鴻站起身,朝他走過來,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今年的生辰禮物是什麽。”
“還是玉,換了個新樣式的玉佩,裝在盒子裏的,你明天打開瞧瞧,用來配一些瞧著比較有身份的衣服很合適。”
沈鴻點了點頭:“一定很好看。”
“那當然了,顏色可好了,玉片不薄不厚,雕的一些花紋,溫潤生光,不管是白而已,還帶點糯,瞧著特別上眼。”
沈鴻起身,去把一堆禮物裏尋找林飄的禮物:“是什麽樣的盒子?”
林飄跟上去,把自己的禮物盒子找了出來,沈鴻打開,瞧見裏麵的玉佩,的確很漂亮,一個圓形鏤花枝祥雲團的玉佩,沈鴻將玉佩拿出來,仔細的捋了一遍,將穗子也捋順在手上,然後垂首,將玉佩掛在了腰間。
玉保平安,林飄想要的始終是他平安,這一點沈鴻知道。
林飄在一旁看著,沒想到沈鴻會當場戴上,倒像個等不及要收禮物的小孩了,便在一旁歡呼道:“哇塞,好好看啊,真襯你,尤其是你這腰帶也好看,你還腰細。”
沈鴻抬起頭來,挑眉:“腰細?”
腰細不好嗎?林飄沒搞明白沈鴻在想什麽,但還是換了措辭:“勁瘦,這身形,穿衣服,戴玉佩,都好得不得了。”
林飄說著話,走到遠處靠窗的軟榻上坐下,他在凳子上坐累了,想換個軟和點的地方坐著,順帶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這裏,我倆說說話。”
沈鴻跟上來,在他身旁落座,其實人一天能多少正經話說呢,不過是想和對方呆在一起,想和對方說話而已,林飄從最近的生活安排說到月明坊,說到同喜樓。
沈鴻則說起了藍回和榮必的來信:“他們說今年冬天日子不錯,雪也隻薄薄下了一層,天氣越冷,土又乾凍得又脆,挖起來倒也輕鬆。”
沈鴻說這話的時候帶著點自嘲,林飄也笑道。
“倒也苦中作樂了。”
“隻怕明年的日子也不好。”
林飄故意有些誇張的道:“那你豈不是立大功了,明年溝渠都修出來大半了,要是乾旱還在眼前,那就是救了燃眉之急了。”
沈鴻笑了笑,知道林飄是在逗他高興。
兩人說著說著,手便抓在了一起,也記不得是誰先伸的手了,沈鴻將林飄的手牽到膝上,兩手一起握著,將林飄的手交握在兩手中間。
林飄看著他沈鴻坐在身側,時不時說幾句話和喟歎的模樣,沈鴻其實在他身邊的時候最像人,不是什麽泰山崩於麵前而不改色的神人,也不是什麽事都能風輕雲淡神色不動的狀元郎,也不是什麽一心輔佐帝業的不世之材。
他就是沈鴻,好看的沈鴻,他的沈鴻,會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也會有很多他完全不知道的想法,但總體來說,很單純的沈鴻。
林飄承認自己此刻有些濾鏡了,但至少這一刻他發至內心產生了這種感覺。
林飄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臉頰。
見沈鴻眼睫微垂,因他的動作抬眼瞧過來,那雙眼睛本是深潭,現在卻是溫柔的水波瀲灩,清清朗朗的一泓活泉。
林飄心中一動,感覺自己的腦子空白了一瞬,好像隻剩下他的那雙眼睛在望著自己,回過神的時候感覺手腳好像都微微發麻了,他感覺有些奇怪。
但還是湊近了上去,在他眉眼間落下來一個吻。
他說不清楚。
但他想親親他漂亮的眉眼。
林飄在此刻升起一絲微妙的滿足感,甚至是得意。
他想親他,他就可以親他。
這是他才有的特權。
沈鴻給他的特權。
拉開距離的時候,林飄看著沈鴻,依然看著他那漂亮的眉眼。
“你眼睛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林飄終於能發自內心的稱讚他的俊美了,不礙於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者別的什麽。
沈鴻眼中笑意漸濃,便用那張臉麵對著林飄,仿佛是要讓他仔細的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讓他好好巡視這片領地一般。
“覺得好看便會吻我是嗎,還有哪裏好看?”
林飄看著小子耳廓都有些發紅了,沒想到說起這些話來倒是半點都不後縮的。
林飄仔仔細細將他看了一遍,心裏酥酥麻麻的,他想,為什麽今晚的感受這麽特別,好像沈鴻在眼裏發著光一樣。
他湊上去,親了親他的額頭,又親了親他的鼻梁,然後親了親他的嘴唇。
林飄發現這事沒這麽難,而且沈鴻的嘴唇很軟,很暖,觸碰到的一瞬他想不清楚別的,腦瓜子嗡嗡的,好像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隻是一瞬的觸碰。
沈鴻也在定定的瞧著他,雖然那個蜻蜓點水一樣的吻分開了,但那讓人心魂蕩漾的觸感還停留在唇上。
他背脊緊繃,連帶下頜都緊繃了起來,他壓住了本能的衝動,想要在這軟榻上將林飄按下去再細細吻一番的衝動。
他如果像之前那麽耐不下性子,林飄隻會不停的畏懼糾結。
兩人在這種很粘稠的曖昧和回味中待了很久,直到林飄站起身,沈鴻還在依依不舍的牽著他的手。
沈鴻道:“我送你回去。”
“嗯。”
林飄心情很好,尤其是看著沈鴻這樣為自己癡迷,像個隻會聽他話的小傻瓜一樣。
兩人收拾了一下,然後起身出去,秋雨和夏荷見他倆出來了,便叫人去收拾碗碟:“夫人要回那邊歇息了嗎?”
“你們在這邊打理清楚,我和沈鴻正好飯後走走。”
他們走出院子,走在掃乾淨雪的小道上,兩邊堆滿了一層層的雪。
林飄想,真想牽手,可是萬一被別人撞見就尷尬了。
林飄看了一眼身側沈鴻的距離,稍微走近了一些。
沈鴻見他主動靠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順著那厚厚的袖子摸上來,隔著袖子抓住了他的手。
林飄扭頭對他一笑,輕聲道:“真好。”
沈鴻也淺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