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輕輕捏了捏沈鴻的臉,現在他們幾個在朝野中說不上多了不起,但有了自己的勢能,尤其是沈鴻和二柱之間,互相架著,用一些手段,倒也能做到人抬人了。
尤其是二柱表麵叛逆,實際對沈鴻的話依然言聽計從,沈鴻如今給他做出的打算,實際隻是想培養他而已,好叫他不被人拿捏了去,當做一碟菜隨便吃了。
沈鴻看向林飄:“你可以約何若相見,探聽他的心意。”
林飄抿著唇笑了笑,沒有說話,雖然他覺得何若沒做什麽很親近沈鴻的事情,但沈鴻既然會這樣說,恐怕十有**是這麽一回事了。
“我找他做什麽,你說了就是了,這事你打算怎麽推掉?”
“二皇子不夠信任我罷了,所以想要用婚事將外麵綁得更牢靠些。”準確來說,是太信任他了,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就越是要確鑿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不然二皇子不會願意進一步用他,可二皇子已經到了不得不用他的程度了。
林飄點點頭:“那讓他更信任你?”
沈鴻笑了笑沒說話,林飄一看他這個高深的樣子,不知道他腦瓜子裏又在轉什麽冒壞水的點子了。
林飄這邊沒打算去找何若,何若倒是上趕著上門來了,帶著補湯點心,白瓷小盅小碗往桌上一水擺開:“今兒特意帶了你喜歡的點心過來,想著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冬日本該約在一起賞雪的,你家裏忙碌,又是這個回來又是那個回來,一直都沒能抽出空。”
林飄點了點頭,看著桌麵的點心,雖然色香味俱全但多少是有點缺乏胃口了。
他也沒主動提安侯府想要搭紅線成親家的事,隻兩人在府裏走了走,勉強算是賞雪了。
何若先沉不住心,一副老實交代的樣子:“飄兒你可是生我的氣了?我也不知道家裏是打的這個主意,按理說我和你好,也該把沈鴻當做小輩一樣疼愛才是。”
林飄一聽這話心想拉倒吧,何若年紀比林飄小,也就比沈鴻大一歲,這時候倒是說自己要把沈鴻當做小輩了。
林飄微微皺眉:“那你是怎麽打算的呢。”
何若想了想:“這事實在來得突然,我也有些慌張了。”
林飄安慰他:“你不必慌張,本就八字沒一撇的事。”
何若一愣:“也是,是這個道理。”何若默然了一會,才繼續道:“我一個哥兒,婚事又怎麽輪得到我做主,若是真要如何,我也沒有違抗的道理,反正我同飄兒你好,到了這宅子裏來,我們飲茶談笑,日子也過得有趣,總也沒什麽別的好想。”
林飄臉色越發淡然:“你這話說得好像是嫁給了我一般,那你以後住我院子裏好了,正好不要去打擾沈鴻,他做事業忙得很,免得了操心。”
何若有些傻眼:“額……”他沒想到平時林飄這麽好相處的一個人,一到沈鴻的事情上,倒有些惡婆婆的架勢上身了。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也沒什麽別的好想的,就同我好,我們日子過得有趣就行了。”林飄看他一眼,看何若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何若大概是覺得這樁婚事隻要他不怕死敢嫁,就十有**能成,再加上他提前和林飄交好了,前後的路子都打通了,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憑著他和林飄的交情,他問一句他喜不喜歡我嫁到你們家來同你好,難不成林飄還會說不喜歡嗎?
他沒想到林飄還真說得出不喜歡,明著沒說,暗著掃了一頓他的麵子,讓他一時也不好說別的,也不敢說別的,怕惹惱了林飄,讓這事不好過關。
他心中愛慕沈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沈鴻剛高中的時候,他正巧出門遊玩賞花,路上累了便尋了個酒樓,和丫鬟在樓上歇息,正巧看見樓下經過的沈鴻。
他不喜歡那些輕佻的,什麽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坐在馬上洋洋得意的樣子,瞧著姑娘哥兒對他仰慕的樣子,或者是去那些秦樓楚館,馬上便有花魁出來招待新科狀元郎,不失為一樁風流美事。
沈鴻是謫仙人一般的人物,隻穿著一身簡單的素色衣袍,站在人群中長身玉立,略一抬頭,容貌也叫人忘俗,他不會為了寫詩喝得醉醺醺的,也很少出入秦樓楚館,沒有和裏麵的女子哥兒傳出任何的風流軼事,聽說他中了狀元,晚上還要趕回家吃飯。
他說家中的嬸子和嫂嫂炊了飯等著他,他不能辜負,一時傳為美談。
後來他被賜婚,他也就不想了,但後來婚事不成了,說他天色孤星,和他沾染上分毫的女子哥兒都要被克死,他心中卻是不信的。
他猶豫了許久,尋到了機會結交林飄,和林飄慢慢熟悉了,隻更加心動,越是在林飄身邊呆得久了他就越心動,他能瞧得見沈鴻是個多好的男子,對林飄是何等的孝順和聽從,林飄說東他不往西,溫柔又彬彬有禮,話語不盲從卻又十分愛護,斂目輕笑的時候叫人目光都收不回來。
他待不過是養了他幾年的嫂嫂都能如此溫柔,如此記恩,若是嫁給他,那該是什麽樣的日子?
其實何若也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林飄沒改嫁守著沈鴻,有的當娘的都見不得自己的兒子和別的女人好,何況林飄這樣守寡的哥兒,大約也是見不得沈鴻和別人好的,他忍著就是了。
林飄一看他的表情,本來沒火氣的都冒出火了,何若一副忍著惡婆婆的溫順媳婦樣子,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林飄冷哼了一聲。
“你犯了兩個錯,一個是你既然瞧上了沈鴻,就該自己想辦法,而不是想要來接近我利用我,我拿你當可以交往的朋友,你卻隻想利用我,如今又想要我顧著情麵和你好好相處,全了你的心願,二是你們並沒有問過沈鴻肯不肯,永遠都是一廂情願想要安排他的婚事,事沒商量好婚事已經要逼到眼前來了,這不是結親的做法,這是結仇的做法。”
何若聽他將話說得這麽重,一時大驚失色:“飄兒,怎麽這樣說,我又並非有什麽壞心眼,是那敗壞家門的人物,怎麽被你說得這麽不堪。”
林飄白他一眼:“我們白認識這麽久了,以後別來我府上了。”
連話都聽不懂,難怪認識了一年多也隻是不遠不近的朋友,何若始終都隻是討好他,他們是彼此的飯友,說笑玩樂,可現在何若不再一心逢迎,聊起來驢唇不對馬嘴。
林飄轉身離開,也不顧何若再說什麽好話,說到底安侯和二皇子會覺得這樣的安排根本談不上什麽冒犯,是因為他們還是瞧不起沈鴻,不管沈鴻有多聰慧,他們有多需要用到沈鴻,他們依然會覺得,以沈鴻的身份,能和安侯府結親也不算辱沒他了,夠給他臉了,還有什麽好拒絕的。
但若是安侯想把自己的嫡女說給韓修,少不得要韓修和韓修的父母都先點頭了,裏裏外外都聊清楚了聊適合了,兩邊牽頭才會有這樁婚事。
安侯府這樁婚事這兩天來來回回的扯了好一陣子皮,因為婚事八字沒一撇,倒也沒人提婚事的事,隻是繞著圈的敲打,說一說局勢,說一說有一個好嶽家的優勢。
其中二皇子也上門來了一次,可以看得出來他如今對沈鴻的上心程度已經非常高了,沉沒成本四個字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他來的時候林飄正在和娟兒秋雨在外麵的庭院裏打雪仗,林飄一個雪球打過去,砸在假山上落下大塊的碎雪,二皇子從假山後側繞了出來,拂去發上衣上的雪,抬眼看向他。
秋雨和娟兒見狀立馬跪下:“二皇子恕罪,奴婢不知道二皇子在附近。”
林飄朝他行了一個禮:“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看著他:“不請罪?”
他在他家裏玩雪為什麽要請罪啊?
林飄的聲音像條沒有起伏的死魚:“請二皇子饒恕。”
“起來吧。”
娟兒和秋雨站起身,林飄站直身體:“二皇子來尋沈鴻?他應當在書房,書房離這裏有些遠,知道二皇子前來的消息應該很快就要前來迎接了。”
林飄話音落下,一回頭果然看見沈鴻已經遠遠走了過來,積雪掃在兩旁,露出一條供人行走的道路,是濕漉漉的青磚石板,他從中走來。
到了麵前對二皇子溫和的行禮。
林飄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感慨,如果他不是打造出了這麽一個值得人信任的溫潤無害氣質,這些人大概對他不會有這麽大的耐心,任由他幾番婉拒都不覺得尷尬。
偏偏他又是最堅定,將腳下的路走得最穩當的人。
滑不溜秋,又聰明絕頂。
沈鴻抬起頭的時候,餘光往他這邊掃了一眼,林飄對上他的視線淺淺笑了笑沒有說話。
沈鴻仿若不覺斂好眼神,繼續和二皇子對話。
二皇子來這裏還是想試探沈鴻對婚事的想法,他知道了何若被林飄嗬斥的事情,這種哥兒做出的蠢事他並不關心,林飄本就眼裏揉不得沙子,事情會變成這樣也是何若自找的。
沈鴻這種人收服他的心才是最難的,二皇子和樂意禮賢下士一番,也希望給他找一個合心意的妻子,讓他能夠發自內心的感念他的好,他們夫妻一同好好為他效力。
如今看起來倒是有些難了。
在外麵自然是由沈鴻做主,但家裏的事恐怕林飄的話語權還是很大的,但也總管不到沈鴻的床上來才對。
二皇子這樣想著,沈鴻側頭喚了秋雨一聲,秋雨快步走過去,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仿佛是在囑咐什麽,林飄也聽不見。
沒一會秋雨小碎步跑回來:“夫人,大人說外麵冷,叫咱們回屋子裏去休憩著。”
林飄有些訝異,看向沈鴻,沈鴻也並沒有瞧過來,倒是二皇子淡淡掃了一眼過來,瞧不出神色。
他們自去下棋談話,最近家裏的事本就多,他們玩了一會就要去幫二柱清點東西。
二柱被賜了正五品定遠將軍的頭銜,皇帝雖然怠慢了他一下,但也知道該給的都得給,又賜了一座精美的定遠將軍府下來給二柱住。
二柱有了陛下親賜的府邸,沒有繼續在這邊住著的道理了,便得打包東西準備搬家。
二嬸子舍不得,直說是搬人不搬家,叫他一定要把院子裏的屋子給他留著:“飄兒,如今那邊宅子樣樣都是新的需要打點,我也隻是過去忙活一陣子,得空了還是要回來住的,你可得把我屋子留著,我和你和鄭秋待一起才有勁,不然外麵的住著,二柱要是不在家,我就一個人又能有什麽意思。”
林飄自然連連點頭,二嬸子許多東西都舍不得,想著把東西搬過去用,又覺得搬走了回來住又沒得用了,還是林飄替她做的決斷:“一些擺件,能充場麵的都帶過去,銀錢這些就別帶了,放在這邊安全些,咱們這邊院子裏一天到頭都有人在,不然二柱不在家,你又過來,失落了也不知道去問責誰。”
二嬸子連連點頭:“是,我是一下有些想不清楚了,事情一忙起來就要理不順道理了,那剩下的也沒什麽好搬的了,那邊去再買一份來用,這樣兩邊都齊全,衣服我帶一些過去,臨時不好置辦。”
林飄點頭,二柱現在一下得了這麽大的殊榮,外麵全是應酬,這些事隻能二嬸子一個人忙活,賜下來的府邸裏自帶了一些丫鬟仆從,但都不是熟悉的人,林飄讓夏荷跟著二嬸子一起先過去,把事情都打點好之後再回來,免得二嬸子一個人忙得頭腦發昏了出什麽錯,叫那些仆從給拿捏住了。
傍晚夏荷才回來,已經院子累得直喘氣,秋雨給她倒了一杯茶,夏荷趕緊喝了,林飄便問他:“如何了?那邊都打點好了?”
夏荷擺擺手:“那宅子裏的丫鬟仆從可是不得了,不是外麵來的,一些是原本伺候大戶人家的,後來沒落了被轉賣的,一些是向家送過去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剛開始瞧著還恭恭敬敬的,後麵倒是給嬸子立起規矩來了。”
“什麽?”
“嬸子叫她們搬一下東西,她們便去外麵叫了家仆進來,嬸子讓她們做點活計,她們又去叫了粗使,丫鬟,然後同二嬸子說道了起來,說她們是大丫鬟,是來伺候嬸子的,什麽活要叫仆人做,什麽活要叫粗使丫鬟做,這一等二等三等,各是什麽規矩,各做什麽事情,頭頭是道的,先給二嬸子說教了一通。”
“額……”
林飄院子裏自然也分這些,但主要是一個職位和工資的劃分,他若是偶爾讓秋雨和夏荷來幫著搬個什麽,她們是不敢說自己是大丫鬟不做粗活這種話的,搬不動叫人來幫忙,組織事情的進展,這些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但拿這些話來下他臉子卻是不可能有的事情,說來說去還是瞧不起二嬸子,在給二嬸子下馬威。
“我同她們理論起來,她們說這是向家教的規矩,她們是向家教出來的,先前是從來沒有錯的,怎麽到這裏來就有錯了,又問我是哪裏來的,我說我是沈府的,她們擠兌我擠兌得更起勁了,說我們府上的丫鬟沒幾個是上京的丫鬟,都是外麵帶來的,自然樣樣不懂,次了許多,我氣得不行,二嬸子聽她們這樣說咱們,將她們罵了一通,讓她們都滾出去,一個不許留在院子裏,二嬸子一開始想著是向家的人,還想著忍,後來罵咱們頭上來了,二嬸子才不忍的。”
林飄搖搖頭:“明天咱們去瞧一瞧她吧,不然這日子過得不順,可別氣出毛病來。”
雖然虎臣的府邸輪不到他來指指點點,但林飄覺得還是得去看看二嬸子,大家住在一起過了這麽久的順心日子,兒子升官發財,結果掉進這麽一個糟心窩裏,才出去不到半天,估計都不好意思回來住。
眾人也都點點頭,想著二嬸子也算是熬出頭了,卻還有這麽一劫。
到了傍晚,他們睡下,林飄提著燈自己去了沈鴻那邊,青俞在院子裏,見他來了微微行禮,輕聲道:“大人在書房裏。”
院子裏沒有別人,林峰在外麵還沒回來,吳遲住在附近的小院子裏,青俞自覺的推門出了院子,將門帶上,守在外麵的門廊下。
林飄將燈籠杆放在了回廊欄杆處,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
林飄走進去,沈鴻見是他有些驚訝,站起身繞過書桌走過來。
“怎麽這時候過來。”沈鴻伸手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感覺到有些涼便兩手交.合,將他的手攏在中間。
“不知道,有些睡不著,想過來瞧瞧你在做什麽。”
沈鴻牽著他到書桌邊,取了個凳子來給他坐下,林飄旁邊瞧著沈鴻在燭火下認真的寫著信,院長親啟,身體可康健,弟子在上京常夙夜難寐,心中牽掛。
林飄瞧一個開頭就繃不住了:“怎麽就想得睡不著了?”
難怪騙得到老頭,真能花言巧語。
沈鴻笑了笑,取過一旁的空白信紙:“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