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是說打就打,從宣戰到征兵,短短半個月下來,整個大寧都陷入了對這場戰爭的畏懼中。
林飄一開始還沒什麽感覺,畢竟離戰區太遠了,但是沒幾天就能感覺到這種氛圍已經席卷的每個地方,上京人人振奮,都想要一場勝仗來揚眉吐氣,也有無數人家在為這件事歎氣,歸鄉衣的銷量直漲,冬天被征出去的兵,身上沒一件合宜的衣衫家裏人怎麽舍得。
林飄和小月商量了一番,把做歸鄉衣的生產線擴大了,因為越來越熟練和量產,成本也在不斷降低,林飄便叫小月適當的把歸鄉衣的價錢也調低一點,他們買個成本價,賺點薄利就算了。
因為向下調價的事,月明坊又受到了一波誇獎,後續來買歸鄉衣的人太多,最後由一位跟隨戚家的副將牽頭,直接以內部價給戚家手下的大小將領全都提供了歸鄉衣,也算是戚家軍的內部福利了。
向家身為皇親國戚自然更豪氣,直接把林飄和小月約到了府上去,要談合作。
林飄和小月還是第一次登入這種將軍的府邸,來往都是人高馬大的侍從和衛兵,每個人都一身肅穆之氣,看起來很不好惹。
前頭的男子將他們引到了偏廳去,裏麵等著他們的正是向家的公子。
他看向林飄和小月,兩人向向他行了一個禮,他十分拽的道:“不必多禮。”
“向小將軍請我們過來當真是我們的榮幸,隻是不知道是何事,居然能勞動向小將軍。”
“自然是歸鄉衣,總不會是繡帕!”向小將軍說了一個冷笑話,說完自己十分開懷的模樣。
林飄見狀附和了一下:“哈哈,向小將軍真風趣。”
小月也跟著尬笑了兩聲,達到了一個賓主儘歡的效果。
略一交談林飄才知道,好家夥,向家居然想要他們當供貨商,他們想直接給他們向家手底下的士兵每人發一套,並且供貨向向家所管轄的幾處地方,實行來他們這邊當兵就送衣服的福利政策。
林飄人都傻了,這能說啥,當然是說好,開門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銷售渠道,這渠道是徹底打開了,托二柱的福,他這是徹底趕上的軍需後備物資的風口了。
隻向小將軍有個要求,歸鄉衣中要做一批繡花的,做些簡單的樣式出來,但沒提說是做什麽的是,林飄心裏一猜,就想他應該是要把這些繡花的衣服送給有官階的,以此來區別眾人的身份。
將這些要求一一應下,林飄領著小月往外走,待出了向府,上了馬車,小月才鬆了一口氣:“小嫂子,當兵的可真嚇人,人壯,嗓門也洪亮得很,以前二壯哥在家裏的時候也隻是聲音有些大,並不這麽洪亮。”
“那是我們不許他在家裏太大聲,他捏著嗓門呢。”
小月想了想,好像是這麽一回事,然後又看向林飄:“小嫂子,你說,現在突然就開始打仗了,征兵會征到咱們村子裏嗎?”
“不知道,應該要不了這麽多人吧,要是每村每戶的征,把邊境得被咱們大寧的人淹沒了,要麽自願報國,要麽出男丁的幾戶人家裏抓鬮,誰倒黴誰上,。”
小月點了點頭,林飄看得出來,小月應該是擔心他家裏的大哥,一個完美的壯丁預備役,林飄安慰了他兩句,其實覺得她大哥要是真被抓壯丁了還挺好的,整天在家裏什麽都不做的坐吃等死,出去當兵在軍營裏曆練一下說不定還能改改那個疲懶的德行。
兩人坐著馬車,先回到了月明坊,然後料理完月明坊裏的一些事之後,小月繼續留在月明坊看著店,林飄便鑽進馬車先回去了。
之前林飄每次出來都是坐著馬車出來,做一會活計覺得身上的骨頭一截截都硬邦邦的,便會走路回去,一路上散散心,現在卻已經不能這樣了,因為會被圍觀。
他現在是,林·愛.國企業家·哥兒之驕傲·哥商之代表·飄,走在路上必然被男子圍觀,女子驚歎,哥兒搭話,滔滔不絕的表示一番對他的敬仰和崇拜,以及自己也要成為像他這樣有本事的哥兒等等之類的話。
林飄表麵:“好的好的,感謝感謝,沒有沒有,隻是陰差陽錯,運氣好而已。”
實際上已經被吹噓的話弄得滿身雞皮疙瘩,想要逃回家鹹魚躺了。
尤其是還要麵對那麽多的應酬,溫解青他們組織了兩次哥兒聚會,林飄每次都要去做成功哥兒的代表,說一說自己生意成功的小小心路曆程,林飄感覺自己像贏得了選美冠軍的薩摩耶,每天都要叼著獎牌上台給客人們展示一番自己的勳章,現在隻想回家啃骨頭。
林飄回到家裏,下了馬車往府裏走去,就發現今天府裏的氣壓有些低,他左看右看,看大家都不說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居然都成啞巴了。
要知道他們府上的規矩說嚴很嚴,很多東西都是有明文規定的,並且他們居住的地方不能隨意進出,甚至不能隨意靠近,但凡沒他們叫太靠近都會受罰。
但說寬鬆也寬鬆,沒有軍事化管理,也不會拿人當狗訓,該說話就說話,該聊天就聊天,隻要不大喊大叫乾擾到別人就行,所以每次他們兩兩湊在一起乾活或者看守的時候,閒聊的嘴是停不下來的。
結果今天一個個像是吃了啞藥一樣,尤其是看見他之後,更加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
“怎麽了?”林飄眉頭微皺,家裏氣氛一變,他就知道可能沒好事。
守在廊上的人不敢說,一副低眉順眼的事情。
“府上有什麽事?”
那人倒是有些詫異的看向林飄:“夫人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我才從明月樓回來。”林飄沒好氣。
他大清早就去了月明樓,然後又被向小將軍叫了過去,和向家談了一通合作之後回到月明樓忙活了一會才回來,這一天都在外麵,能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
結果這個仆從也不說,硬是賣關子:“夫人您進去就知道了,我不敢說。”
林飄簡直想拽住他的衣領狂晃,你說不說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但是這樣太有失他的身份,林飄深吸一口氣,朝著他們居住的院子走去,路上正好遇見了藍回急匆匆的往外走,林飄趕緊逮住他:“府上出什麽事了?”
藍回有些莫名:“夫人,府上今日沒有任何事。”
“那怎麽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好似出了什麽大事一樣。”
“啊……”藍回了然,似乎語塞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緒才很為難的開口:“沈大人被陛下訓斥了。”
“啊?”林飄震驚的看著他:“真的?”
“真的。”
這狗皇帝瘋了吧?他拿沈鴻當槍使,指哪打哪,這倒也不算什麽,這本來就是臣子的本分,讓他輔佐二皇子他就輔佐二皇子,讓他當諫官他就兢兢業業的開諫,皇帝對什麽不滿意他就諫什麽,順帶還諫一些民生上麵的事,上供下施既不得罪老板又讓完美了,他還反手來了一場訓斥。
“訓斥沈鴻什麽了?”
“說沈大人膽小溫吞,過於怕事,還是因為征兵的事,沈大人上奏,說現在征兵太多,不應每七戶征一人,應當每十五戶征一人,征兵太多,恐怕邊境眾部反而會心中不安,見大軍直逼邊境,反而會讓這場和處月部的戰火更加蔓延。”
林飄聽了聽:“說得很有道理啊,殺雞焉用牛刀,處月部才幾個人,就算這真的打起來他們找了外援,和別的部落結盟,他們雖然凶悍勇猛,全都調動起來卻也頂多幾萬人馬,咱們烏泱泱十幾萬人壓邊境去,吃什麽,住什麽啊?”
藍回點點頭::“但陛下認為沈大人膽小,之前一直主張不開戰,導致處月部越發囂張,如今又勸說少征兵,做事畏手畏腳,總是放不開。”
“……”林飄忍不住露出了極度嫌棄的表情。
藍回看見他的表情,默默低下頭讓自己仿佛什麽都沒看見。
林飄真是無語了,這個老皇帝,說屁話的時候能不能聽聽自己在說什麽啊?真能甩鍋啊。
“行了,你忙去吧。”林飄快步朝著沈鴻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門口,林飄腳步停滯了一下,也沒想好到底要怎麽安慰沈鴻,沈鴻向來是非常優秀的,可是做到了最優秀,做到了最標準的答案,卻還是被駁斥了,這對一個學霸來說,是太大的打擊。
林飄走進院子,慢慢的向裏走著,青俞見他來了,向他行了一個禮:“我去通報大人。”
“不用。”
林飄擺了擺手,青俞見狀便退到了一旁去,林飄一直走到了沈鴻的房間門口,林飄推開門探頭看進去,就看見沈鴻正在桌邊寫什麽,估計才回來沒多久。
林飄走進去,沈鴻抬起眼看向他,有些詫異,隨即將桌上的信紙折了起來。
“今日回來得這樣早?”林飄問。
沈鴻點了點頭:“月明坊的事不要緊吧。”
“沒事,再忙也就那麽一回事,總也得等著時間把衣服做出來,我已經讓他們加一些人手開始趕工了。”
沈鴻點了點頭:“辛苦了。”
林飄看向他:“今天的事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無事。”
“當真無事?”林飄看著沈鴻眉眼,見他雖然淡然,卻還是有些寥落的感覺在臉上,顯然這件事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看得出來心情不是很好。
沈鴻沉默了片刻,並沒有回答,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當著眾人的麵前訓斥他,他自然也清楚,這隻是陛下的一時意氣而已。
“這並不是你的錯。”林飄在他身邊坐下看向他:“你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大寧如此寬廣,人口眾多,處月部和大寧比起來也就像燒餅上的芝麻那麽大一點的地方,征那麽多兵乾什麽?是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對麵的人淹死嗎。”
沈鴻見林飄為他義憤填膺的樣子,雖然沒有說陛下的不是,但也是一副要徹底和他同一個陣營的模樣,便笑了笑。
“陛下此次大肆征兵,我想陛下大約是怕輸,要麽不打,要麽就一定要打贏。”
皇帝一直以守成之君來標榜自己,並且一直認為自己的是具有福德之人,因為他不好戰,邊境戰事他處理過不少,卻從沒有這樣主動的開啟一場戰事,
“那他倒是慫,要麽不打,要麽人肉.戰也要打贏,一點都輸不起。”
沈鴻道:“因為邊境開戰,好歹二柱不會出事了。”
林飄見沈鴻的表情還是不是很好,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臉:“不要難過了,是陛下沒眼光,你做的這麽好,居然還這樣說你。”
沈鴻點了點頭,心中最大的不悅來自於陛下不止訓斥了他膽小溫吞,還說他在做的都是沒用的事,當下最要緊的是征收糧食,準備足夠的軍餉。
春播秋收,年歲生長,軍餉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在鄉村裏住過,自然知道征收糧食最後的苦楚都是百姓受著。
糧食一年一茬,書生十年一茬,壯丁十五年一茬,取之需要先予之,需要付出,需要好好的培養,而不是將他們隨意的使用,當做江山的基石,壓進金鑾寶殿下的地基中。
陛下從未真的對貧寒之士有過絲毫的尊重,對他來說,他們隻是用來製衡世家的籌碼,是沒有背景而可以隨意驅使和喝罵的棋子,而即使如此,他也對他們施行著他眼中最大的恩典,便是分明可以將他們驅逐出局,卻還好心的將他們留在了這裏。
和他同一批入仕的人,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們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像世家子弟那般囂張犯下禍國殃民的事,可他們不少都因為得罪世家,或朝堂上幾句不夠察言觀色的話,便被下放了出去,偏偏這一批人,才是最想做實事的人。
沈鴻神色冷淡,看著麵前的茶杯,林飄看見他的神情,知道他心情是真的很不好很不好了,但又偏偏是個悶葫蘆,可是是奉行不背後罵人的人生準則吧,但凡他抱怨辱罵幾句,心裏估計都會好受很多。
林飄看向他,感覺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畢竟沈鴻比他懂更多有的沒的大道理:“不生氣了不生氣了,抱抱你。”
林飄走到他身旁伸出手,環住他的肩膀,沈鴻坐著,他站在旁邊,將沈鴻擁入了懷中。
他環著沈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低頭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吃驚,正仰頭看向自己,兩人目光相對。
“其實我很開心。”
“什麽?”
“我很開心你會因為這件事生氣,而不是陷入惶恐和自責,覺得自己這次的話是有哪裏沒說對,下次一定要說對。”
沈鴻明白了他的意思:“飄兒,我不是那些一味討好逢迎的人,隻是根基未穩,我做的不夠好的話會被換掉。”
“我明白,你辛苦了。”其實他可以娶一個出身很好的貴女,有嶽家的扶持,有了另一半的助力,他不需要那麽努力,也不需要一定要做得極其好,不需要麵對那麽大的壓力,他可以慢慢的升遷,十歲四十歲,坐到一個很不錯的位置上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急於求成。
林飄伸手捧住他的臉:“可是你很厲害了啊,你才到上京一年不到,你成了皇帝看重的年輕一代,別的人做十年都不一定有你做一年有效果。”
林飄看他神情是越來越緩和,但一雙漆黑的眼眸還是有些陰沉沉,盯著他的眼眸和臉看了一會,忽然低下頭,在他臉上啵了一口,然後迅速抬起頭,看著沈鴻驚訝得睜大雙眼的模樣,陰沉一掃而空。
林飄心情好的笑了起來,沈鴻見林飄忽然還笑了,耳廓上更加湧出一層淡淡的薄紅。
沈鴻沒想到林飄會突然親自己,雖然就那麽一下,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可層層漣漪還在水麵輕晃,那種柔軟又溫暖的觸感還停留在臉頰上。
林飄看著沈鴻有些傻了的模樣,他仰著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那眼神中有無數細微的情緒,全都凝結在一起變成了迷戀,望著他,沉浸在這一刻中的迷戀。
哇……
林飄沒想到他居然耳朵都紅了。
臉上還有點泛薄紅。
居然這麽害羞的嗎。
“做什麽這樣瞧著我?你也想親我?”林飄撅起嘴微微低下頭,發出啵的聲音,在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又站直了身體,笑著看向沈鴻:“不給親。”
沈鴻坐在凳上,已經微微仰起了頭,下頜微抬,嚴陣以待的候著了,看著那淡紅的菱唇微微嘟起靠近過來,脈搏都有些加快了,又見他忽然站直了身,笑眯眯的瞧著他說不給親,發現林飄忽然這樣耍他,麵色更加泛紅,站起身便要攬住林飄的腰。
林飄火速後退兩步,嘲笑他:“你乾什麽。”
沈鴻動作比他更快,追上前兩步一把把他摟住。
他站起身,便比林飄高了許多,變成了林飄得仰望著他,沈鴻垂眸瞧著他。
林飄已經被他扣在了懷裏,火速低下頭,掩護自己的嘴撤退,避開這危險的路徑,沈鴻卻依然抱著他,並沒有鬆手的意思。
林飄被他抱了一會,發現就是在靜靜的摟著自己,便抬眼瞧向了他。
沈鴻神情柔軟了下來,眼色都回暖了許多。
看來心情好多了。
林飄抬眼看向他,發現其實這樣仰著頭的姿態還是需要一定的勇氣的,狀態很求垂憐的,尤其是在對方懷裏的時候,想到方才沈鴻仰著頭等他的樣子,他麵上淡定,實際耳廓發紅,心裏想必也是十分有起伏的。
他便仰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