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院子裏這麽多心靈手巧丫鬟之力,一個下午就做出這麽一朵花,簡直是根獨苗苗。
林飄小心的將它放在桌上,一旁的丫鬟見狀,立馬在桌上放了一張錦帕,讓絨花墊在上麵,看著這朵算是粗糙的最初樣品。
顏色因為是隨便選的,主要是白色和各種紅色係的線,正麵看著非常好看,但背麵就有些慘不忍睹了,線纏得臃腫成一坨,有些角落裏冷不丁還有鐵絲冒出來。
但思路是可行的,林飄凝視這朵絨花許久,感覺後麵的榮華富貴有著落了,看趙若風這小子還嘚不嘚瑟。
想到趙若風,林飄想起他愛抄襲還擅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手段,於是將院子裏所有參與了這次做絨花的人全都叫到了屋子裏來,對他們訓了一番話,說到這件事的重要性,讓他們明白這是何等了不得的商業機密。
林飄想到這些人的身契畢竟是在手上的,比起外麵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若是再招人進來做,不見得有他們這麽好的基礎,本來做丫鬟就要求心靈手巧,手工繡活之類基礎的東西都要會的,算是各方麵都培養得不錯,不會有特別明顯短板的類型。
而且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若是再把這次反擊的製勝關鍵泄露了出來,後麵也不用打了。
林飄對他們再三訓誡,然後又誘以好處,告訴他們隻要參與做絨花,往後賣出的每一個絨花,他們都能收到一份手工錢,另外還會給一份基礎的月薪,足不出戶,在院子裏就能做到高薪兼職。
林飄說了一番利益共同體的話,然後又警告他們,若是這個秘密泄露出去,別人也會做這個東西了,到時候市麵上見得多了,他們手上的東西賣不出了價錢,那麽高額的手工錢是別想了,還可能麵臨家中的懲處。
一麵是跟著林飄大把賺錢,一麵是背信棄義出賣主家失了賺錢的手藝還要被懲處,傻子都該知道怎麽選了。
眾人紛紛應是,發誓絨花隻在他們心裏,絕不會走出這個院子。
林飄看情況不錯,整體人數也不錯,但要是真做起來了,還是再多幾個更好,想著沈鴻那邊招的人越來越多,從隨從到小廝都新進來了一批,之前調崗過去給他打理院子整理房間的幾個丫鬟工作量相當不飽和,沈鴻一天裏又總有大半天是不再府上的,他那邊的丫鬟基本都是在摸魚,一天下來頂天了收拾和被子和洗臉巾。
林飄讓秋雨去將那邊的丫鬟調過來,到這邊來上崗,隻留了一個清竹院裏位置最高的大丫鬟,想著她心細,若是那些小廝隨從有什麽照顧得不周全的地方,她在旁邊幫一幫,提醒提醒,也就夠了。
清竹院的丫鬟一過來,心中都有些不願意,奈何沈府上下都知道林飄在這個府上才是最大的,府裏的事情隻要他發了話,沈翰林是從來不會駁他的決定的,向來是他說了算。
後又聽了一頓訓,才知道是找他們這些有身契的丫鬟過來做活計的,在府上算一份月錢,做活計算一份月錢,這會子先做著,之後要是賣出去了,還有一份手工補貼,天天在沈翰林跟前打轉能不能被沈鴻瞧上當個通房是拿不準的事情,但是這錢落在手裏,那卻是實實在在一抓一個準的東西,確鑿的東西叫人更有盼頭,他們立即脆生生的表示。
我們愛做手工!我們絕不泄密!
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單純的熱愛和姐妹們呆在一起而已!
就是單純的想伺候夫人而已!
林飄把人員備齊全了,開始準備各類道具,因為是要認真的開始做了,便不能像剛開始那樣,什麽都是勉強湊合出來的,連燙絨花的東西鐵鉗臨時拿來用的。
林飄讓大家把小桌搬了出來,然後給每人配上合適的道具,弄出一個簡單的小型操作台。
“今天先這樣準備一下,明天去找個木匠來,我們再弄弄,弄得更趁手,這樣做起來也更方便。”
林飄把大家都安排好了,然後開始思考燙平絨花的道具,不能一直用鐵鉗子,溫度不好把握損耗率太高,今天他們至少燙壞了二十多個,才湊出這樣一朵花來,就算後麵熟練了,做絨花的時候每個人拿著鐵鉗弄來弄去,不小心弄著了人,燙著了手,都屬於工作中的事故。
要足夠燙,但又不要太燙。
林飄想到了裝炭的那種熨鬥,如果將那種熨鬥的皮做得更薄,然後裏麵裝熱水,整體溫度會比炭火一直在裏麵燒低很多,但又足夠燙,為了防止燙傷,可以做成一個固定的工作台,東西裝在一個盒子裏,一次性燙平再帶回去組裝。
依然有點危險性,但隻要熨鬥做好封口,熱水不會隨意潑灑出來,基本就沒什麽太大的危險。
林飄想好之後,打算明天讓大壯去找個鑄鐵師父來,先打造三個這種小型加工台,估計也夠用了。
林飄做好了打算,便很少再往外跑,十天裏頂多有三天去月明坊看一看,剩下的時間都在琢磨絨花的事情。
娟兒長期在月明坊坐鎮,小月之前也經常大半天都要在店裏守著,隻要家裏沒事她們是輕易不會出來了,但最近小月在店裏的時間也減少了很多,她半天跑月明坊,半天待院子裏,一邊研究絨花的事情,一邊想宣傳策略和營銷方案,林飄給她打的基礎已經深入腦海,每一朵絨花製造出來,她心裏不想兩句響當當的廣告詞她都覺得自己簡直太失職了。
最初幾天做的東西基本都隻是練手,但院子裏的丫鬟向來做繡活做慣了的,繡花都知道細細密密不能露針腳出來,線頭若是沒藏好更是不應該,何況做絨花,沒幾天便做得十分細致,無論是絞還是纏,瞧著都渾然一體,不像林飄做的,纏得不乾淨,絞得不整齊。
然後便是修剪花瓣,這事不需要林飄多說,稍微講一講,她們拿著剪子練習一下,原本剪窗花的巧手,兩三下就剪出了一片圓潤的花瓣,或者是一個缺,或者是鋸齒瓣,荷花尖,總之對她們來說根本沒什麽難度。
林飄看大家上手的情況非常好,便開始做策劃,打算先從十二名花係列做起,想搞名頭響亮的東西,然後再慢慢補充一些屬於小眾愛好的。
他們這邊忙得熱火朝天,趙若風那邊自然也沒有歇著,他們時常都是注意著明月坊的動向的,這幾日見他們開始加快了每一批帕子花樣的更新,但隻限於供給貴女的,繡坊裏放著賣的卻沒什麽改變。
趙若風坐在樓上若有所思,身旁跟著的哥兒道:“坊主,他們這樣不就是想把我們甩到身後嗎,想著他們樣式換得快我們也就拿他們沒辦法了,我們這邊還沒把他們的樣式改出來,他們那邊又換新的了,顯得我們落了下乘,但就他們做的那些東西,想要趕上我們,還遠著十萬八千裏呢,想靠著這麽一點小聰明就趕上來,那是不能的。”
趙若風道:“他們已經不成氣候了,如今他們的繡坊還能開得起來,靠的就是賣給貴女們的那批帕子,他們的賣法有意思,是一套一套定的,每月都有兩張新帕子送過去,弄得也十分的新鮮,但他們隻想著搶這上京後宅的位置,卻沒有顧好店裏的東西,你瞧現在他們的店,一天能有幾個姑娘哥兒進出?”
身旁的哥兒點點頭:“坊主說得是,他們不足畏懼,隻盯著後宅想著巴結貴女有什麽用,小姐們也不缺那麽一張兩張帕子的,用他們家的也用我們家的,圖的就是個新鮮而已。”
“不。”
趙若風搖了搖頭:“林飄不是這麽簡單的人,他脾氣火爆,說話做事衝動,愛逞一時之勇,但卻是個十分有誌氣的人,若是他不想好好做,如今這樣對他而言也已經很好了,但他是想好好做的,他是有意要和我比一比的,他肯定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看著明月坊就這樣走下坡路。”
旁邊的哥兒看著他,不知道他突然說這話是何意思:“坊主……他已經想了法子,不就是方才說的拉攏貴女的法子嗎?即使他不善罷甘休又怎麽樣,他這樣是沒有用的。”
“不會隻是這樣,你看他之前常來明月坊,他雖不是一個多勤快的,但一天總要來看一眼,若是遇上家裏有事,兩天也總要到一趟明月坊,現在他都多少天沒來了?他好像對明月坊突然就不上心了,我也派人去打聽了,也沒見他在後宅走動,不是想著要拉關係的樣子,四處都沒見著他在外麵走動,平日隻見他在自家宅子裏進進出出,如今是成日隻呆在自己家中的,不是他平日的作風。”
“坊主,這……又是何意?”
“不知道他縮在家裏是在鼓搗什麽,但想必是個有價值的東西,他呆在家裏我還能當他是躲懶,那個什麽寒月,她是林飄一手培養出來的,是當大掌櫃和坊主來養的,人小主意大,平日鬼精靈的,做事又下苦功夫,一雙眼睛沒有一刻不是盯著自家明月坊的,現在卻也不愛盯了,一天有半天往府裏跑,隻留一個嬋娟在繡樓裏管管繡活上的事,若不是能見著銀錢的事,不可能叫他們這麽上心。”
趙若風在外麵混了這麽多年,對這一點太懂得了,做過了商人之後,商人的烙印就像烙在了骨頭上一樣,無利不起早幾個字都不用說,除了這個方向,不會有其他的選擇。
“他們定是在琢磨新的東西,林飄和寒月嬋娟這三個人,也不知道是誰的鬼點子多,每次都能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樣,配上些詩句,倒也別有一番意趣,他們是腦子轉的動的人,這次肯定在下力氣琢磨新的點子。”
一旁的哥兒聽趙若風這樣一番分析,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說道:“也不知道他們能相想出什麽新點子來,到時候他們想出來了,我們依舊拿來用,他們的點子勝不過我們的手藝,任他如何琢磨,也是白做功夫,都是徒勞的。”
趙若風搖了搖頭:“他們既然躲在自家院子裏研究這個東西,恐怕便是怕自己知道,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們到底在琢磨什麽東西,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麽打算,但前麵他們已經吃了這麽多次虧,這次一定會想個辦法來防範我們,不然他們做這麽多功夫也隻是給我們做嫁衣,林飄這樣性子的人,肯定不會甘心。”
“那怎麽辦?坊主,你是不是有些太憂慮了,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是一個林飄而已,他就算想出了什麽了不起的樣式,難不成還能憑一個樣式翻了天去?”
趙若風依然搖了搖頭,他很忌憚林飄。
不是因為別的,因為二皇子瞧上過林飄,雖然也就是瞧上了那麽一兩眼的功夫,但他視林飄為敵人,很大的敵人,想要贏他,並且要贏得足夠漂亮。
不然不足以向二皇子證明,他是這上京中,能為他將事情做得最好的哥兒。
“這件事得讓人去打探清楚,看看林飄到底是在做什麽,要知己知彼,不可能就這樣等著他把事情琢磨清楚了,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林飄在府裏帶領丫鬟們做絨花做得如癡如醉,因為現在他的院子已經成了生產線,林飄堅持不讓大家隨意挪動,也不讓沈鴻過來,不然每次沈鴻一過來,大家不是忙著端茶倒水服侍,就是該退下的退下該回避的回避,大半個時辰都沒辦法有任何產出。
沈鴻被林飄晾了兩天,知道他在繡坊的事情上受到了阻力,現在正在想別的法子渡過難關,便少了過去找他的次數,但持續了幾天之後,山子便開始到林飄這邊來請林飄過清竹院去吃飯了。
林飄在院子裏悶了好幾天,正好山子來請,便跟著過去,走上那麽一小段路也算活動筋骨。
走進院子裏,踏入屋子,桌上飯菜已經擺好了,沈鴻就坐在桌邊等著他。
桌邊放著兩碗盛好的飯,林飄走上前一屁股坐下,扭了扭自己發酸的脖子,這幾天天天都在盯著做絨花的事情,雖然感覺也沒做什麽體力活,但可能是運動不足,身體沒活動開,肩膀有點僵硬,扭動起來酸酸的。
“可是身子不適?”
“肩膀痛。”
“先吃飯吧,夜裏用熱水敷一敷。”
林飄點點頭,一邊慢條斯理的吃飯,一邊說起做絨花的事情,倒不是他想慢條斯理,一直在操心絨花的事情,感覺胃口都弱了下來。
“今日胃口不佳?是菜色不合胃口嗎?”
林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沒有,都挺喜歡的。”
林飄自己感覺不明顯,被沈鴻一說才發現自己飯量都小了一半。
“可能是一直在做絨花的事情吧,感覺這幾天一直呆在院子裏,忙起來也是坐在小桌子後麵,或者四處看看,活動得少了,肚子便不餓了。”
“那飯後出去散散步?”
沈鴻記得以前在村子裏的時候,林飄到了傍晚有時候乘著天還沒黑,借口要出去找點吃食,抓一抓魚翻一翻螃蟹,便說是為他去找吃食,然後出去玩上半個時辰,回來的時候手上什麽都沒有,隻說螃蟹太小了他放了,沈鴻每次都說嫂嫂辛苦了,心中卻想他慣愛嘴上唬人,隻是貪玩罷了。
後來到了縣府,他一天不知道要跑出去多少次,都說是有事要辦,總之是閒不下來的,後來到了州府也這樣,哪裏有熱鬨往哪裏紮,讓沈鴻想起以前在山上打獵的時候,冬日見到一隻刨食的小狐狸,一頭紮進雪堆裏直往裏拱。
回頭瞧見了他,一身雪白的皮毛,兩隻眼睛也滿是機警,轉頭就跑了。
林飄偏頭看向他:“能出去嗎?”
他們自說到的地方越繁華,沈鴻的身份越升級,他們行事都得小心了起來,不像在鄉野間,誰管他們做什麽,若是有閒言碎語,罵一頓回去就行了,隻要罵贏了萬事不愁。
尤其是隻他倆出去散步。
“去新橋那一段,我們買兩個麵具戴上,便沒有人認識我們了。”
林飄點點頭:“行,那待會吃了飯我們出去走走。”
兩人吃過飯,稍微收拾了一下,林飄將自己簪得不緊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梳了一遍,然後和沈鴻一起出了門。
兩人中間保持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的一同走向新橋。
林飄仰頭看天上的雲朵:“今日天色不錯,這會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天卻還是藍湛湛的,由淺藍變成了深藍。”
沈鴻點頭:“上京的天比州府的天藍,之前識得一個會觀雲術的先生,他說天上的雲都會變成雨,但是上京春夏風大,這裏的雲留不住,下的雨都是別處吹過來的雲,所以天上的雲不厚,總是能看見天空。”
林飄驚訝了一下:“真的嗎?”
“先生是這樣說的,他還會觀氣。”
林飄笑了起來:“那他可就眼拙了,你這樣的人物到他的麵前來,他沒瞧見一朵祥雲嗎?”
沈鴻點點頭,眼眸看向林飄:“倒是瞧見了,說我十分不凡。”
“那還差不多,算他有眼色。”
兩人走到了新橋,那邊有人專門放煙火,或是對著空地打鐵花,表演噴火,耍火刀這一類在夜裏表演效果最佳的節目,因為這些表演項目的集中,賣花燈和賣麵具賣香囊木手串的人也特別多,兼些夜裏的點心,小餛飩,煮湯圓這種方便簡單的食品小攤,路邊還有一些推著木車,或挑著扁擔來賣吃食的,賣些肉餡的小燒餅,裹好豆粉的驢打滾。
人流在這裏匯聚,大多是喜歡看熱鬨的小年輕在此處,沈鴻先去買了兩個麵具,這種麵具大多都不好看,不是凶神惡煞青麵獠牙,就是圓頭圓腦的,沈鴻自己隨意拿了一個,給林飄稍微選了一個好看一點的,但也隻好看了一點。
林飄看著遞到麵前來的娃娃麵具,圓頭圓腦圓臉頰,臉頰上還有兩坨紅紅的,簡直就是滑稽版的年畫娃娃。
林飄看了看沈鴻手上的另一個,青麵獠牙,看著凶神惡煞的,隻好接下了這個娃娃臉。
兩人戴上麵具,將係帶在腦後綁好,然後走入了交織的人流中。
林飄左看看右看看,看著有人買了那些小吃食,尤其是驢打滾,一個一個裹滿了黃豆麵,裝在芭蕉葉折成的小碗裏,一碗給兩個小竹片,小竹片往驢打滾身上一挑,提溜起來微微變形的往下墜,但也並不會真的掉下去,看得林飄眼饞。
林飄走在沈鴻身側,湊近和他說道:“那驢打滾瞧著真軟糯,一定很好吃。”
“我們嚐嚐。”
“可是吃飽了,還是糯食,怎麽吃得下去。”
“兩人吃一份,算起來也沒多少。”
林飄被沈鴻成功的說服,兩人走向驢打滾的籮筐前,看著大叔揭開蓋,從裏麵拿出芭蕉葉折好的小盒,再用勺子裝上已經做好,捂在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