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二嬸子家,林飄回到自家院子裏,剛推開門,就聽見一聲門軸輕輕轉動的聲音,是沈鴻聽見聲響從屋子裏出來了。
今天因為獵戶的事在外麵奔波了一天,和二嬸子掰扯這事到現在,林飄向來回家得早,很少這麽晚才回來。
沈鴻合上身後的門,手裏擎了個燭台站在屋簷下,燭火映在竹編的小罩子上,風一吹光線明滅跳躍,光芒就跳躍在他稚嫩的側臉上。
林飄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怎麽了?等我嗎?”
“新收攏的柴禾堆在了牆邊,天色暗了,嫂嫂注意腳下。”
林飄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借著那一點光線果然在自己的房外的牆邊看見了堆起的柴禾輪廓。
“我知道了,我這就進去,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沈鴻就站在那兒,等林飄借著光線進門,門扉吱呀一聲輕輕合上之後才護著燈燭轉身,靜默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繼續看書,在燭火映照下一頁一頁翻過書頁。
林飄回到屋子裏,因為上山下山跑前跑後,這會一躺下疲倦感頓時湧了起來,躺在炕上沒一會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林飄心裏掛念著讓學生回家去打聽獵戶的事情,天剛亮就醒了過來,起身穿戴整齊衣裳推開了門,一如既往的看見沈鴻坐在屋簷下看書。
“沈鴻,早。”
“嫂嫂早。”
林飄打了井水在院子裏洗漱,這個天氣的井水已經有些發寒了,不過就當醒過神,還能勉強再洗一段時間。
洗完林飄擦了一把臉:“沈鴻,過來吃早飯。”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二嬸子家,裏麵已經有幾個來得早的孩子坐在桌子邊啃紅薯了,桌上堆了一片碎蛋殼,顯然已經先把雞蛋吃掉了。
其中一個小孩一見林飄就站了起來:“小嫂子!昨天的事我問到了!”
林飄拿著剛從鍋裏取出來的熱乎乎雞蛋眼睛一亮:“你說。”
“我聽我娘說,說是什麽獵戶家生兒子的時候死了媳婦,就結仇了。”
“就這?”
“啊對,我娘就是這樣說的。”
林飄拍了拍腦門,他就不該對這群小崽子抱有太高的期待,他們那裏聽得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行吧,你快點吃,待會好上課。”
過了一會小孩陸陸續續都來了,其中一個小孩是被他娘牽著來的,一看見林飄就鬆開小孩迎了上來:“飄兒,我聽我家崽說你想知道獵戶的事?”
林飄頓時眼睛又一亮,這本人都來了,這次應該能聽到點真東西了:“是,我想知道獵戶和村子裏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麽,憑什麽他不然村子裏的人上山打獵,村子裏的人乾什麽就偏要聽他的,嬸子你說給我聽聽。”
嬸子給他使了個眼色:“咱們坐一邊說去,別影響孩子吃早飯。”
兩人各自搬了一條小馬紮坐在灶的另一邊,在一堆雞鴨嘰嘰嘰嘎嘎嘎的聲音中開始了嚴肅交流。
“我跟你說,這事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要是你不問我還真要忘了,前麵那一段你知道吧?就是獵戶之前其實和村子裏的人關係特別的好,咱們村子裏獵戶那一輩的男人,沒幾個不是和他在一起玩過的,大家都跟親兄弟一樣,但其實,老獵戶的爹也是不許他和村子裏的人來往的,這話說起來就可長了。”
“不長不長,嬸子你慢慢說。”
秋叔倍利索的給他倆端了兩碗熱乎水過來,林飄嘴唇湊在碗沿,一邊小口的啜著熱水,一邊聽著這段又臭又長的鄉村恩仇,有關於李守麥的爹以及李守麥的爺爺的故事。
“那老獵戶的爹原本也不是住在山上的,他以前也住在村裏後,老獵戶的爹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死了爹,他娘一個寡婦,他爹的兄弟就鬨上門來把他們趕了出去,霸占了他們的家產,你想孤兒寡母的兩個人,這要怎麽活?帶著孩子娘家也回不去,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才在找了個地山上住下,最開始也就搭了個小木屋,後來是年紀慢慢長大了才搭起了竹屋,學會了打獵,但是這麽多年風餐露宿的,他娘一個女人早就熬不住了,沒幾年就得風寒死了。”
林飄心裏嘶的一聲,有點棘手的感覺。
“後來他長大了肯定恨村子裏的人啊,怪大家不幫他們孤兒寡母主持公道,眼看著他們被搶家產,覺得大家的良心冷,但你說,這畢竟是人家自己家的事,頂天了也就幫著說幾句,他自家叔伯上門硬搶,我們又能有什麽辦法是不?”
“對,那後來呢?他後來生了獵戶,獵戶又生了小獵戶,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一段來著?”
“是有,後來他和個外村的哥兒在一起了,生了現在的獵戶,就是阿大,他覺得村子裏的人良心不好,就不讓阿大和村子的小孩還是經常在一起玩,我男人小時候也愛跟著他們玩,後來我嫁進來,他還跟我念叨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個事情。”
林飄已經要被這漫長的獵戶簡史說頭暈了,急忙問重點:“阿大媳婦是不是後來死了?”
“是死了,原本大家就像親兄弟一樣,阿大也常常下山來和大家聚一起,在一起十分親熱快活,後來他成親娶了個女人,本來說懷胎十月,這事你說好死不死的在年關前住在山上摔了一跤就早產了,原本大家都想好要怎麽幫他媳婦接生然後慶祝了,事情突然提前,又在年關,正好那年雪特別的大,我男人和我說,那年雪大得都要封山了,他們躲在屋子裏都不出門的,大家都在忙自己家的事情,殺豬備年貨裁件新衣裳,他急匆匆的下山來,說媳婦要生了,產婆怕是不夠,得給她找個大夫來,隔壁村有一個,但是也總得要錢,他想借點銀錢但是大家都拿不出來,這一來一去的的耽誤人就不行了,隻保住了孩子沒保住大人。”
“他恨大家不願借他銀錢?這也恨得太沒道理了吧。”
“想來是吧,但那個時候,誰又有辦法,我男人說起來也不是存心的,想著他拿不出來,總有別人能借點出來,結果誰也沒借,唉……”
林飄頓時聽懂了其中的關節,獵戶寒心是正常的,畢竟覺得大家是有感情的,可是村子裏的人心懷愧疚是為什麽?除非那時候他們手裏是有錢的,但正值年關舍不得拿出錢來,想著和阿大要好的人那麽多,他不拿出來也總有別人拿,結果後麵大家一對,發現誰也沒借阿大錢,估計這個時候大家心裏就已經開始慌了。
等到後來阿大媳婦的死訊傳來,阿大要和他們劃清界限不想再看見他們,他們也不好意思再上山打獵,嬸子又說了一大堆後麵細碎的事情。
林飄聽得想要捂住耳朵,伸手捏了捏耳垂。
“飄兒,咋?聽暈了不聽了?這事是說起來不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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