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都還沒暗下來,夕陽才垂落雲端,空氣中還彌漫著白日的燥熱,屋子裏更熱得厲害。
室內的陰涼都壓不住燥氣。
大半個時辰後,林飄趴在床上,身上鬆散的披著沈鴻的衣袍,衣袍寬大微皺,有些太長,隻一雙腳赤腳露在外麵,連帶一小截白皙的腳腕。
沈鴻的手修長,有力,靈活。
林飄趴在軟枕上歇息,看著沈鴻隨意披了一件衣袍在身上,起身去取了香料,緩緩抖進香爐中,淡雅的香氣升起,便掩蓋了屋中的許多痕跡。
林飄裹著他的外袍,額角還有些汗津津的,撐著胳膊肘稍微抬起身:“也不知道二柱離開了沒有。”
沈鴻放好香料盒子走了回來:“這時候,還想著二柱?”他含笑輕聲的問,倒讓林飄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著他和玉娘嘛,大概是聊一聊,說上幾句話便要走了,哪像我們沒羞沒臊的,過這般快活日子。”林飄嘴跑在前麵調侃,沈鴻便在床旁坐下,伸手摸了摸他臉頰,指腹擦過他額角上的薄汗。
快活日子。
“飄兒喜歡就好。”
林飄挑了挑眉,怎麽感覺沈鴻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這次沈鴻進步很大,林飄不挑他的刺,裹著他的衣袍坐起身,起身往他身上撲。
沈鴻張開懷抱接著他,兩人滾做一團,又膩歪了一陣。
他倆自然不顧別人的死活,不知道秋雨和青俞已經在外麵等了多久,一直站在外麵難看,青俞臉色都要等青了,最後還是秋雨提出,先去小院子那些歇一歇,吃點西瓜休息一下。
“大人和夫人在一起,不愛叫人過去伺候,便是打水遞帕子,也不見得要我們做,不如去休息一會,給夫人燉些補湯,待會事了了,喝了好夜裏安睡,明天有精神。”
青俞點了點頭,她們是第一次撞見兩人白日就這樣不管不顧的纏在一起了,心裏也覺得有一絲荒唐,尤其是想到先前夫人傷得這麽厲害,這後宅中的事情當真的要人命,但也不好說什麽,秋雨雖然心疼夫人得緊,但先前夫人也說了,他就愛這樣的,也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夫人自己快活就好,她們隻顧著夫人的飲食和身體就好。
她們去了小院子那邊,正好小月娟兒和玉娘她們聚在一起說話,她們去小廚房裏自己拿了東西,去自己的房間裏歇著吃,大家倒也清閒。
玉娘初入沈府,見這裏麵規矩十分的嚴,裏麵什麽人,外麵什麽人,都分得清清楚楚,每日出入交接,這些都是要記得清清楚楚的,但到了裏麵,卻又十分的寬鬆,大家各做各的,有事便忙活一陣,沒事便排個輪班,餘下的人都自己去吃喝休息,小廚房的東西除了主子固定的份額,其餘的小點心,吃食,大家都隨便拿著吃,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倒是比一些人家的小姐日子都過得好了。
玉娘看了半天,也沒見林飄回來,便問:“飄哥哥呢?天色慢慢暗下來了,他何時回來歇息?我們好等著些。”
娟兒選擇了低頭拿起茶盞喝茶。
小月笑道:“小嫂子雖然在這邊有間屋子,但平時在這邊住得比較少。”
“那他住在哪裏?秋叔他們那邊的院子嗎?”
“他住在沈鴻哥那邊,沈鴻哥當官苦悶,沒人說話,他住那邊,好日常陪著說說話,解解悶。”
玉娘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飄哥哥和沈鴻哥真好,以前飄哥哥就很愛護沈鴻哥。”
小月:“嗯嗯嗯,是的。”
玉娘想起還小的時候,那時候飄哥哥和沈鴻住在他們府上,那時候還有另一個人,也不記得叫什麽了,他們在院子裏拿小炭爐烤白果吃,沈鴻便待人很好,都會將仔細烤好的白果剝給他們吃,可見他的確是個會顧著別人的好人,如今才會有這麽多人都覺得他好。
天色很快暗下來。
待到夜裏秋雨她們端著補湯過來的時候,林飄問了問玉娘如何,秋雨將起居安排說了一遍,一切都是按照貴客的標準來安排,住在小院子那邊,一應都是和娟兒小月一個標準,兩人有的東西,都會給玉娘備上一份,林飄點點,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再看送過來的補湯,喝了兩口,第一口還好,畢竟是肉骨燉出來的,雖然鮮香味比較淡,但喝著還是湯的感覺,後麵再喝幾口就不行了,越喝越發苦。
林飄喝到第三勺,徹底的皺起了眉頭,放下勺子不動了。
秋雨湊近一些過來,小聲的道:“夫人,全喝了吧,這個對身子好,我特意在醫館打聽了許多,尋來的好配方。”
“這燉的什麽啊?這麽苦?”
“喝了不虧身子,不然皮容易皺。”
林飄懷疑的看著他:“羊胎盤?!”
“不是,夫人你怎麽想到羊胎盤了,那個東西多惡心啊,怎麽能拿來給夫人吃,隻是一些藥材罷了,沒有那些惡心的東西。”
林飄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外麵候著吧。”
“屋子外麵?”
“院子外麵。”
秋雨神色了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夫人……身子要緊……”
“你快去吧。”
秋雨無奈離開,覺得這個補湯得更緊鑼密鼓的張羅起來了。
秋雨一離開,林飄捧著湯盅便去了書房,沈鴻正在看工作郵件,對著那些書信皺眉。
林飄走上去,在他身旁落座:“累了吧,喝點湯補補。”
林飄主打的就是一個不浪費。
沈鴻有些微訝,家中雖然從不缺這些東西,但很少見林飄親自端來,這般小意殷勤從未見過。
大約是今天……真的很滿意。
沈鴻有意叫他爽快,自然下了一些功夫。
見那盞湯放在了手邊推過來,沈鴻目光含著一絲笑意:“飄兒,這是什麽?”
“補身體的,你快喝喝。”
“飄兒怕我傷了身子?”
“身體才是一切事物的本錢嘛,你白天夜裏的忙,快喝了。”林飄把勺子拿在手裏,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沈鴻看著林飄期盼的模樣,喝了下去,然後第二勺,第三勺……
林飄以為他會嫌苦,結果都要喝到底了。
“好喝嗎?”林飄有些懷疑自己的味覺了。
“好喝,這湯燉得甜絲絲的。”
林飄懷疑沈鴻的味覺出問題了,或者隻是在哄他開心:“放了藥材的,我感覺還挺苦的。”
“是後味反上來,會有一絲甜。”沈鴻笑著改了一下說法。
林飄心想他愛喝茶,但林飄至今都喝不出茶的美妙,可能他們的舌頭是有點不一樣,沈鴻會比較品得出食材的本味。
林飄坐在沈鴻旁邊,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把沈鴻當一個柱子一樣抱著他手臂,看著他手裏的信件,沈鴻正好看完,將手裏的東西都折了起來,林飄也沒追著看,隻是輕聲問。
“如今朝廷的情況還好嗎?你同那些世家弄成如今的樣子,仿佛是要不死不休一樣。”
“不管平日如何,一旦想要做一些實際的事,便難免動到他們的利益,他們看似驕傲高貴,可一觸碰到他們的利益,他們便和瘋狗沒什麽區別,這倒是和我做什麽事沒有關係。”
林飄了然:“辛苦你了。”沈鴻本就是很會調節和回避不必要矛盾的人,他基本不會去挑起別人對他的敵意,但這是必經之路。
沈鴻視線看了一眼壓在那一遝書籍下的**經,想他們若是成婚了,此刻正清閒,他便能將林飄抱在懷中,在這寬大的座椅中一頁一頁的看那**經,倒也算是閨中之樂。
兩人在書房待了一會,沈鴻將事都料理完,兩人便回房間去洗漱了,躺在床上一起看閒書,等著睡意來臨準備入睡。
睡前林飄想起一件事,特意告訴他:“沈鴻。”
“嗯?”
“知道你近日辛苦,若是有什麽事,心中煩悶,可以和我來說說。”
“飄兒擔心我?”
“那是肯定的,你看著什麽都好,其實有些悶葫蘆,心裏的事不愛往外麵說。”
“事倒不算什麽事,隻是他們有些著急了,在跳腳罷了,撼動不了什麽。”沈鴻雖然喜歡林飄為自己憂心著急的模樣,那能證明林飄對他的在意和關懷,偶爾看一看心中熨帖就罷了,他是個男人,沒道理讓林飄一直為他著急上火。
林飄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好吧,反正你自己有把握就好,壓力大的時候,我給你排解。”
沈鴻聽他的話,垂眼看過去,察覺到他話中有話,兩人眼神對上,林飄仰頭,目光卻閃躲了一下,沈鴻便確定了這個排解是什麽,淺笑起來:“當真嗎,我求之不得。”
“當然啊。”
林飄應了一聲,自己先躺下睡了。
年輕力壯的,又確定了關係,隻要不傷著身體,別的林飄都無所謂。
沈鴻看著林飄躺下去,從肩膀到腰身微微下塌的曲線,裏衣輕薄柔軟,單薄漂亮的線條一覽無餘。
便伸手摸了摸林飄的發,也跟著躺了下去,將林飄抱在懷裏,如珠似寶一般的溫柔相擁。
如今沈鴻本就有意找世家的麻煩,牽著藤蔓扯出瓜更是容易的事情,二狗又在大理寺,得了皇帝的授意,兩人自然打起配合,不管是查糧食和地方稅收,還是貪墨銀錢賣官鬻爵,一個個都葫蘆娃一樣,一根藤上七個瓜,沒一個消停的。
如今沈鴻清譽在外,世家自然見不得他受誇讚,見他得民心比殺了他們還難受,便開啟了造謠模式,對沈鴻考學問題,三元及第的事情,全都打上了一個問號,傳播在民間,又質疑他和院長的關係,認為他作為院長的親傳弟子,院長一定幫他走後門了等等言論,包括他在上京當官這幾年,不管什麽有的沒的,都要往他身上扯,典型的政敵造謠,由於這個時代名聲非常重要,他們玩起這個路數來反而不講究一個合理編排,隻想著將人打壓下去,甚至能公開用這樣的事情在皇帝麵前參一本。
其中倒是有一件真的事,便是說林飄和沈鴻偷情,說沈鴻不娶妻是因為和家中嫂嫂有私情才如此,直接在朝廷上說了出來,要皇帝治他一個私德有虧,滾粗上京。
存天理滅人欲那位便是被政敵參的搞兒媳罪名,雖然當時是為了逼他回家養老,但不辯解,就成了最大的默認,這樁事真的假的沒人說得清,但林飄和沈鴻反正是真的。
沈鴻在朝堂上也沒辯解。
皇帝要聽他如何說,他說任由他們如何說,然後一言不發。
林飄聽見二狗把這個消息遞過來的時候,是有些震撼的,他想著皇帝應該大差不差是知道他們的事情的,沈鴻想要賜婚都想要這麽久了,皇帝心知肚明,在這個時候肯定是幫著沈鴻的,隻要沈鴻反駁一句荒謬,無稽之談便好了,可他偏偏什麽都沒說。
林飄想,他倆已經不能明著在一起了,沈鴻卻還是不肯說一句,他倆沒關係。
他倆就是有關係,刻在骨子裏,刻在血肉裏,怎麽都分不開的關係。
皇帝因此事有些不悅,但還是回護了沈鴻,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他相信沈鴻不是這樣的人,不要再用這些荒謬的言語來攻訐大寧忠臣。
他這番話一出,朝堂上下稍微消停了一陣子,民間對此也非常稱頌,原本是覺得沈鴻是鋤強扶弱懲奸除惡的領頭人,如今他們的精神頭領還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和回護,如何不叫人心中暢快。
沈鴻下午回到家裏來,林飄因為這件事心裏思緒來回了大半天,見他回來了才安定一些,叫他坐下吃飯:“今日情況好了一些吧,沒有什麽了吧?”
沈鴻見林飄關切得緊,便先坐下,握住他的手:“並沒有什麽事。”
林飄沒有問他為什麽非不肯反駁一句,沈鴻的心意他都知道,那些話不用說出口,便笑道:“我就知道會沒事,托你生了一張好皮囊,如今見過你的人,都覺得你是謫仙下凡,拿別的事往你身上說,總是沒人信的。”
林飄說著去捏他的臉頰,摸摸他的臉。
沈鴻看著林飄,笑道:“別人都說我光風霽月,卻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絕色。”
林飄繞了一個彎,才聽懂他這句話的意思,別人都說沈鴻謫仙下凡,如何如何了不起,根本不至於覬覦他的嫂嫂,可是他就是貪念他,他貪念,迷戀,覺得很值得。
林飄雖然知道自己外貌不錯,但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是絕色,還是被沈鴻說。
“那你倒是貪花好色,見著好看的便挪不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