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點點頭,顯然對他這番話很受用,將他抱緊了幾分,攬在懷裏,便細細的和他說起來這酒宴。
“楊大人是好酒之人,有酒中君子之稱。”
“他酒品很好?醉酒不發瘋?”
沈鴻聽他這樣問,不禁笑了:“若是發瘋,還是容易發瘋的,隻是他酒後喜歡吟詩草書,倒是有一些不錯的作品出來。”
林飄了然,原來是個酒蒙子,但口碑被吹得比較高就是了:“醉個兩三次就能有一次好的作品嗎?”
沈鴻仔細想了一下,似乎在心裏默算,過了一會才道:“大約醉個三十幾次,能有一首不錯的詩詞。”
林飄呆呆的看著沈鴻:“……”
好冷,感覺像個冷笑話。
“你同他喝酒就算了,這種酒品不好又才吹噓才名的人可少和他學,學壞了便要招人嫌了。”
沈鴻點頭:“自然。”
楊大人能有今日的成就,和他醉酒寫詩並沒有什麽關係,隻不過是出身世家,又是他們那一代的隻一個的嫡子,身份尊榮,他的母親也是世家嫡女,所謂名門世家,汗牛充棟,放浪形骸,這些詞都隻適合用來形容這種出身不凡的人。
說完酒蒙子的事情,林飄便和他提起大壯議親的事:“如今他也到成婚的年齡了,他這一檔子事要是成了,秋叔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沈鴻淡淡道:“大壯喜歡更重要。”
“當然,這是肯定的,如今正找機會相處著,一開始相處得還不錯,後麵如何得看他倆的緣分了,隻是之前大壯和那個哥兒的事情傷了他許久,現在有了別人做念想,也好走出來些。”
沈鴻點了點頭。
林飄倒在他懷裏,想著大壯之前的那段戀情,越想越覺得大壯可憐,純純的怨種,別人美滋滋的跑了,隻剩他一個人收拾殘局,好久都緩不過來勁。
兩人睡下,便不再說什麽,到了第二天一早,林飄半夢半醒間門感受到沈鴻正在起身,細微的聲響和衣料的摩挲聲讓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著正在穿衣的沈鴻。
外麵的天色都還沒大亮,外麵的天色透過紗窗透進來都還是灰蒙蒙的一片。
林飄已經習慣了他的早起,便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眼睛困倦的睜不開,便乾脆閉上了。
“辛苦了……”他喃喃。
隨即感覺到沈鴻的靠近。
沈鴻坐在床沿,俯身在林飄唇角輕輕吻了一下,摸了摸他臉頰,起身去了隔壁房間門。
林飄感受到沈鴻的吻,便安心的睡去,側身將沈鴻睡過的軟枕拉了下來抱在懷裏接著睡,他知道沈鴻去了隔壁房間門,起床後要洗漱梳理,他怕擾了林飄的睡眠,起床後便會去隔壁房間門整理,一切完備之後才準備出門。
林飄在床上睡到了天光大亮,睡意慢慢褪去正躺在床上養神的時候,聽見有腳步聲輕輕走進來,隨即感受到有人靠近了床邊,小聲的喚他。
“小嫂子,小嫂子,你睡醒了沒有。”
林飄睜開眼,側頭看過去,是小月正蹲在床邊,手扒著床沿,臉枕在上麵看著他。
林飄側頭,半睜眼看著她:“怎麽了?”
小月這個點等不到他,應該是自己吃了早飯就和娟兒去月明坊了,平日是不會到這邊來叫他起床的。
小月眼巴巴的看著他:“小嫂子,我和你說一件事。”
“你說。”
“我約了花小姐來府上玩。”
林飄點了點頭:“嗯,你將人招待著就是了,你想叫人來玩叫便是了,不用和我商量。”林飄想他們如今換了新府邸,那氣派的程度是直線飆升,換了豪華大別野之後想要來朋友來參觀參觀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小姑娘嘛,交朋友很正常,想要炫耀一下也很正常。
小月聽他如此說,再次強調:“小嫂子,花小姐啊,花小姐!”
林飄睜眼,有些茫然的看了她,又不是花姑娘,這麽強調做什麽。
小月有些無奈:“花小姐,花如穗,大壯的議親對象!”
林飄一下把眼睛全都睜開了,支著手臂撐了起來:“大壯的議親對象?!”
“嗯!”
“今天就要過來?!”
“對啊!”
林飄這下徹底醒了,猛的坐起了身:“這事我和秋叔嬸子都聊得比較少,隻知道有這麽一個姑娘,都不知道名字,原來叫花如穗,真是個好名字。”
“我和娟兒也這樣覺得,這名字取得好,喜慶又吉祥。”
“今日你們叫她過來,是?”林飄起身穿衣看向她。
小月站起來幫他理衣衫,綁衣帶,捋衣領:“也不做什麽,就是來往一下,看看她人好不好,也算是交個朋友,咱們這麽一大家子,她要是個不好相處的,沒得破壞了咱們自己的情分。”
林飄聽她這樣說,知道是這個道理:“小月,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話不能這樣說,一大家子,後麵隻會人越來越多,肯定是想要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不管是原先的,還是後麵來的,都能好好相處,但硬要說,她和大壯才是一家人,她要是能和大壯處得好,也不必看我們的臉色,雖然秋叔不是個挑剔脾氣差的人,但嫁人上頭有個婆婆就已經難顧了,再看咱們這一大家子的臉色,能把人眼睛看花。”
小月道:“小嫂子,道理我都知道,我肯定不會為難她的,做媳婦艱辛,但也得她好相處,不然怎麽著也白搭,看看脾性罷了,要是脾性好,不拘是活潑的還是羞澀的,總能做個朋友。”
林飄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感覺自己像個調解節目的調解員,試圖用現代思維讓身邊的人都能更開放一點快樂一點,且有點風聲鶴唳。
他好緊張。
他從來沒搞過婆媳關係,妯娌關係,這些東西的所有經驗都是在家裏掌握不了遙控板主權,跟著爺爺奶奶看了好幾年金牌調解和各種大爆家庭劇得來的。
林飄已經開始驚慌了。
雖然隔著屏幕看的時候挺好笑的,但是想到這種事可能要在身邊開始出現,林飄就瑟瑟發抖。
到了中午,花如穗如期赴約,林飄他們已經在家裏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飯菜備好了在廚房,隻等著人一來,坐著說幾句話,便能開飯。
今日秋叔也在場,二嬸子有事要忙暫且不在,然後便是娟兒和小月做陪,主要名頭是花如穗和娟兒小月來往,她們三個先見麵吃喝聊,然後林飄和秋叔再去偶遇,該有的樣子得做足。
場地安排是小月和娟兒先在小院子裏見花如穗,林飄和秋叔先吃飯,吃完飯之後去外麵的庭院找個地方坐著等她們出來逛的時候偶遇就行了。
林飄和秋叔坐在一起,在小亭子裏乘涼,仆從搬了屏風出來,防止這夏風太厲害吹得頭疼,桌上放了一小盤時令水果,另外一盤小糕點,配一壺茶兩個杯子,林飄和秋叔在一起聊花如穗,說起花如穗,秋叔一臉的幸福,好像正在談戀愛的是他一樣。
“飄兒你不知道,那花姑娘……”
林飄一口茶噴了出來。
“飄兒咋了,沒嗆著吧?快擦擦。”
“沒事沒事。”林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秋叔你繼續,你繼續。”
“那花姑娘,真是端莊漂亮,我們大壯真是時運好,這話二嫂在我也是要說的,他比二柱運氣好點,二柱那時候談的親事,但凡是商戶人家的女子哥兒,要麽過於傲氣,眼高於頂瞧不起人,要麽斤斤計較,說話總有幾分陰陽怪氣,就沒遇到一個好的,如今卻給我們大壯遇見了花姑娘。”
林飄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又放下了,怕自己在某個節點沒憋住又噴了出來。
“這自然是不同的,二柱那時候才中武舉人,上趕著來議親的都是家裏沒點路子又想要攀附權貴的人,也不管二柱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性格,二話不說便要議親,由此可見他們品行差了些,隻看重權勢不看重自家女兒哥兒的未來幸福,養出來的女兒哥兒自然和他們不是一條心,加上日常相處,又染了爹娘的壞習慣,學得刻薄,花……花小姐自然不一樣,她爹是在上京做生意的人,眼界也有,見識也有,又從沒想著隨意把花小姐嫁給什麽權貴做個妾室,而是一心要找一個能一同經營的好相公,這方方麵麵比起來,自然就拉開天塹一樣的距離了。”林飄沒見過這位花小姐,但秋叔喜歡,他順著話頭誇一誇總沒有錯,他說的也都是一些客觀條件的總結,也不算誇得多過分。
秋叔一聽他這話便更加高興了:“還是飄兒你看得細,我就隻看見誰好誰不好,卻沒把這娘是真的不錯。”
他們說了一會,遠遠就看見有三個穿著羅裙的身影在靠近,正從遠處款款走來,經過草木樹叢,從小徑中穿了過來。
林飄打眼一看,這花如穗個頭真不錯,娟兒和小月青春期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好,也並不挑食,運動量也每日都有一些,所以身量長得很不錯,在一些纖弱的少女中算是偏高挑的存在,花如穗站在中間門,娟兒小月一左一右挽著她胳膊,花如穗還稍稍高了那麽小幾厘米的樣子。
秋叔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來了來了,花姑娘來了,飄兒,她初次上門,你我話語溫和些,沒有那立規矩的道理,今日我們隻是說說話聊聊天。”
林飄連連點頭,他還怕秋叔搞這些花活,心裏擔心撞上婆媳修羅場,聽見秋叔這麽護崽子一般憐愛著花小姐,林飄便安心了一些。
花如穗還沒走到麵前來,還在遠處,秋叔就一陣囑咐,說他們不要有太嚴厲的長輩架子,免得花姑娘心裏難受。
然後秋叔便一直在小聲的道:“你看花姑娘這模樣,多端莊,樣子多好。”不斷向林飄安利花如穗。
林飄抬眼看向遠處走來的花如穗,的確是觀感很好,花如穗長得端正漂亮,雖然說不上多頂尖的漂亮,但眼睛明亮,鼻梁秀挺,有一種端莊又利落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光芒的感覺,倒不是別的,而是她的氣質十分的好,她有種商賈女的智慧和果斷,但又端著大家閨秀的溫婉感覺,這種溫婉並不軟弱或是愚笨,反而讓她更加動人,難怪大壯看見了她之後便覺得繼續相處下去也沒什麽,這樣的女子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之前小月還說要看看花如穗是不是好相處的人,現在挽著花如穗的手,三個人親親密密的走在一起,已經成了好姐妹一般。
到了麵前,花如穗作為一個晚輩,對他們施施然行禮,不卑不亢,非常溫柔端莊。
林飄請她坐下,花如穗自己坐在了最下位,並不以客自居,還是小月把她位置換上來的,讓她往前坐一點,小月笑道:“我說話嗓門大,你嗓門小,應當你坐近些,我坐遠些,這樣說話大家都聽得見。”
眾人笑了笑,打趣小月一陣,很快便把位置換了過來,今日這裏是秋叔的主場,林飄也隻是隨便聊了幾句,然後便是秋叔一直在對花如穗噓寒問暖,花如穗也一直問候秋叔,又說家裏又什麽香膏,下次帶來送給他,又說記得有什麽東西,今日想起來肯定很適合秋叔,明天就托人送過來。
看得出來,花如穗對這樁親事也很滿意,兩人算是雙向奔赴,一心一意的想要維護好這段關係,林飄也看得出花如穗是一個情商很高,並且會讓周圍的人都對她比較滿意,大家相處得比較好,互相愛護,然後不斷正循環的一個人,一個人隻要有這個模式,日子就很容易過起來,在她周遭生活也會比較開心,不會被她消耗,一個人基本隻要有這幾點,不管是作為家人還是朋友,作為一個長期相處對象都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林飄覺得頂多隻要相處三次,就知道她是真的正循環,還是裝出來的正循環,目前以林飄的目光來看,她的氣場和氣質都比較舒展,不像那種裝出來的。
然後他們便和花如穗又在府裏逛了逛,花如穗看著府上的風景,雖然她爹是個大商人,在上京有不錯的宅子,在老家的宅邸更是修建得大氣恢弘,但和這種正是最受追捧的大官依然是天差地別,皇帝賜的宅子,裏麵是多年的心血積累,每一株樹木都不知養護了多少年,沒有恩賜或是很重的關係,在上京是根本住不上這樣的府邸的。
林飄跟著走了一會,見狀對秋叔道:“秋叔,既然大壯如今好事將近,你也要早點將宅院準備好做才行。”
秋叔微怔,就見林飄給他遞了一個眼神,於是便順著話頭應道:“這個是自然的,不過要往後再商量就是了。”他應了,又沒完全答應,林飄突然開口,他不知道林飄是什麽意思,隻能先這樣含混過去。
林飄問這話的意思很簡單,花如穗是很聰明的人,他想知道花如穗會在這件事上敲什麽邊鼓,是暗示秋叔他們接著住比較好,還是覺得搬出去住比較好?
花家也想借沈鴻的勢,還是花如穗更想自立門戶?
這些觀點都是需要先明裏暗裏交流好的。
花如穗聽見他們這樣一句對話往來,沒有說話,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林飄有些意外,以為不管怎麽樣,她這種有主見的人,都會發表一句自己的看法,沒想到她兼具兩家之長,又有主見,又很嚴格的守禮,眼觀鼻鼻觀心,沒過門就不關她的事,她一句不說,這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林飄便沒有再說什麽,走了一會之後亭台樓閣也逛得差不多了,林飄飯後散步的量已經用完,便到了散場的時候,由小月和娟兒繼續招待,然後再送花如穗離開。
林飄對花如穗的判斷是,腦子拎得清,做事基本不太出錯的類型,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剩下就看大壯和她有沒有這個緣分,感情能不能到位,這些就看他倆自己的相處了,別的便也不好說什麽。
花如穗走出府門,馬車從門前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沈府的大門,很恢弘氣派。
達官貴人的府邸都是如此,她卻嫁不進這道門。
大壯告訴了她,他心中有人,她也告訴了大壯,她心中也有人。
她喜歡的是一位權貴世子,在後宅行走的時候無意撞見過幾次,見他光風朗月,待她又那般溫柔有禮,便不可抑製的傾了心。
大壯說他喜歡是一個青樓花魁,他一心一意想要和他好,那位花魁卷了他的錢財,和他的情郎跑了。
和花魁相比,大壯身在高位,卻被自己一心救贖的人拋在身後,棄如敝屣。
她身處低位,仰著頭想要等對方一眼回首,卻不會被他青睞一眼。
之前她以為是自己身份不夠高的緣故,如今想來,原來喜不喜歡都是命,在什麽位置,是什麽身份,可能被人愛如珍寶,也可能被人不屑一顧,如今大壯要議親,她需要一個實乾的丈夫,他們陰差陽錯,倒成了天造地設的一對。
接待過了花如穗,林飄和秋叔聊了幾句,秋叔問了他的意見,見他也連連說花如穗好,便更加的高興滿意:“大壯也喜歡她,別的人大壯也就看一看,根本談不來,隻她,叫大壯一見了就敞開了心懷,也忘了過去的事了,我隻想著她快點過門,和大壯好好的,這樣大壯也不用在想著過去的那點事心裏慪得慌了。”
林飄點了點頭,聊過之後便準備要去薔薇院那邊,如今正是開花的季節,雖然開得不是特別盛,但一整麵花架的薔薇,隨便開上幾朵,也數目可觀了。
到了薔薇院,林飄才以走進去,就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薔薇花的香氣,有時濃有時淡,非常沁人心脾,正好小月和娟兒也回來了,三人便站在薔薇花架旁,選了一些花朵花苞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