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竹攀高,金竹賽日,安霽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被街邊竹子挑了起來。
彆過頭去說什麼也不肯看的安霽,卻又被迫看見不遠處山上半山與佛寺相掩映的紫竹林,最後便隻想著尋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把自己這段時間來積壓的疲憊是放出去。
可安霽終究沒有這樣做,且不說如今自己已經算是半個公眾人物,如果被有心人拍了去,指不定要被冠以怎樣的標題。
“90後區級非遺傳承人在無人處痛哭失聲,或因……”
“鏡頭前的她光鮮亮麗,鏡頭後的她,一輛自行車,滿麵淚痕,非遺傳承人的身份到底給她帶來了什麼?”
短視頻平台上的短劇能因為“一傳十、十傳百”火起來,被冒名毀形象的時候也是招來了十倍百倍的罵聲,如今也是一樣,安霽知道,絕對不能因為自己的懦弱被彆人抓住任何詆毀非遺的借口。
一路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安霽本想直接癱倒到床上,可沒等自己的身子沾上床墊,安霽便猛地一下又彈坐了起來……
“怎麼了你這是,今天回來這麼早?”安霽一路上都沒和何晏清彙報自己的情況,因而何晏清自打安霽回到家,便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邊,將後者一坐一站的行為看了個全程。
驚覺自己都沒注意到母親一直跟在身後,安霽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兩天腦子裡已經亂到了怎樣的一種地步,長歎一口氣之後,做出了解釋:“這不是設計圖比較著急麼,伯伯阿姨們的意思也是讓我先弄得差不多,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那你也不用這麼著急吧?織造也不顧了?你創意不得從上邊來麼?”
母親何晏清一連三個反問句其實都問在了重點上,這一點安霽是清楚的,但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安霽現在就算是能明白母親的意思,也並不代表安霽能靠自己找到一條走出來的路。
“行了,我也不管你了啊,我也管不了你啊!”
“你既然回來要去做設計,你就趕緊去畫吧,趕緊做完……畢竟你自己現在把杭羅作為主業,你不能說為了這麼一個合作,一兩個月什麼也不做。”
“幫我把門關一下。”知道母親應該是說完話了,安霽並沒有直接回應,“中午飯我就不吃了,不太想吃,彆做我的了。”
“好,你餓了和我說,你爸不知道又去乾什麼了,一早上都沒看見人……”
自己的事情尚且想不清楚,這個時候的安霽已經沒有心情去思考母親是不是心裡有了想法,又想要從自己這裡套話了。
桌上的紙已經堆得能和不遠處的窗台齊平,安霽卻明白:自己現在看似是努力的很,一張接著一張畫個不停,可根本就是無用功。
除了浪費紙,又因為情緒畫斷了兩支鉛筆之外,恐怕安霽這一晚的成就便是讓星光恥於同行,月華寧肯與烏雲為伴——這樣的天讓本就煩悶的人尋不到半分慰藉。
一晃兩天過去,睡懶覺、逛街、買吃的、看風景,一直忙碌著的人一旦閒下來,就會發現身邊的一切都比“工作”美好,哪怕這份工作是熱愛,可靈感與心力枯竭的時刻,甚至比做一件自己不喜歡的工作還讓人發自內心的憋悶。
憋悶自己連擅長與熱愛都做不好,豈不是做什麼都做不好;憋悶自己的“小眾選擇”,是否隻是做不好大眾工作的借口;憋悶自己好像忙來忙去,既沒享受生活,也沒做好事業。
安霽忽然就懂了盛夏有時候與自己傾訴的那些情感。當盛夏一個人做漢服店,需要自己去設計,找代工廠碰壁、遇到惡意評論、頭疼怎樣才能在郵費和穩妥之間取中,應該就是和自己現在一樣的心境吧?
“你怎麼回事安安,我聽阿姨說你這幾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怎麼了,是杭羅廠出什麼事了麼?你看看我能幫上你什麼啊!”
突然出現在安霽身邊的盛夏開門見山,並沒有和安霽進行什麼沒有必要的寒暄:“你是
不是最近太累了,腦子裡亂啊,安安?”
抬眼看看周圍的環境,安霽哭笑不得。卻原來自己的身子比自己還熟悉這兩條路,這兩天不是在去杭羅廠的路上走了一半,就是像今天這樣,直接走到了盛夏西湖漢服店的附近。
“我昨天下午就看見你和那遊魂似的在我門口晃蕩,本來還想你不是不是想給我個驚喜啊?沒想到你抬頭掃了一眼牌匾,居然嘲笑我?笑完加著速就走了,我說你怎麼那麼奇怪啊?”
“然後昨天晚上我就給你媽發微信,結果她也說你不對勁”盛夏其實並不是在生氣安霽“三過店門而不入”,“你說說你安霽,這麼大人了……你怎麼就不知道有什麼心事和我們直接說啊!”
“我平時又想不開的地方不也是去找你?你現在倒是好,根本就不把我和你媽當能說話的人啊!”
“哎呦,我的小祖宗安安啊,你可終於笑了!”盛夏沒想到自己都已經使出渾身解數,還要這半天才把安霽逗笑,“你啊,你啊,難怪何阿姨一直不肯放心你!”
撇撇嘴,安霽也知道這幾天是自己把自己陷入到怪圈裡了。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業,成功與否,安霽或許隻會有喜悅與失落。但是杭羅也好,上映儀式服裝設計也好,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業。
來自身邊人的信任、鼓勵與寬慰,讓安霽每每不成功的時候都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處處事事都在被包容。
可是安霽已經快三十了,安霽的責任心也很重,寧可自己的不成熟與失誤換來應有的批評。
“我懂你的感覺,你是有負罪感,感覺對不起大家是不是?”
“這種事我高中的時候也有過啊,那個時候給學校做活動,有時候不免有一些小疏忽……”
冬已經過去了一半,春天就快近了,可這段時間才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風劃過發絲,竟也有幾分令人瑟縮。
盛夏還在給安霽講著自己的經曆,迎著風,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