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廢了一張又一張,再好的創造者也擁有瓶頸期,安霽如今正卡在量變產生質變所需要的那個條件上。
前進不了,停滯在原地的後果就是安霽看不下去自己現在的任何設計作品,一張接著一張的把廢稿扔到一旁。
桌上、地上、床上,揉成團的廢紙讓安霽也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暴躁——將手裡又一張紙團揉成,安霽長歎一聲,麵無表情的收拾起來。
壓不平的褶皺一如安霽混亂不已的心,望著摞在一起足足有半米多高的草稿,安霽使勁拍了拍,試圖將當中的縫隙按平,良久之後,依舊徒勞無功。
閃爍的星辰好像在叫囂著,叫囂著夜色已深,叫囂著安霽無能……
哢噠、哢噠、嘭……”
“哢噠、哢噠……”
“啊,糟了。”安霽把手中的梭子放到一邊去,蹙著眉頭將手絞到了一處,“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又做錯了。”
設計沒有靈感,就連織羅也屢屢出錯,剛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線竟然已經斷了三五次。安霽心亂得很,甚至已經數不清絲線斷了幾次,更摸不清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虛虛的打了個扣,安霽並沒有再去打擾自己師父張阿姨,隻在心裡同自己默默的念了一遍又一遍:不能分心,既然還有事情沒有解決好,就更不能在彆的事情上出錯,不然豈不是永遠也處理不完?
“哢噠,嘭!”
“哢噠,哢噠……”
杭羅廠裡“轟轟隆隆”的聲響依舊有節奏的進行著,安霽這片刻的走神並沒有被人注意,可卻給安霽自己添上了莫大的壓力,生怕再有什麼錯,連織造都做不好,自己就當真一事無成。
“嘭!”
隨著蠶絲線的再次斷裂,安霽的心理也不免有些崩潰:“嘶,啊!”
說句實在話,雖然安家因為安家寧當年追求夢想而一直生活平平,但是一直生活在父母愛裡的安霽,其實這二十幾年間也從那個沒遇到過什麼難以逾越的坎坷。
在學校時,安霽不是沒有遇到過瓶頸期,但那時候的安霽既能夠看到身邊同樣努力克服的同學,也沒有如今這麼大的壓力——設計沒新意,織造做不好,再加上心頭一直縈繞的糾結,安霽也不由得懷疑起自己到底“配不配”。
“姑娘兒怎麼了?看你坐著好半天,有什麼是你王阿姨我能幫上的,你彆和你王阿姨我客氣!”接過水,王阿姨剛走回來就看見安霽正呆愣愣的死盯著麵前的織機,“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你和王阿姨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和你講明白!”
王阿姨實在是太熱情,可安霽如今如何回應也不合適,一時間竟不知怎樣回應王阿姨的關切:“我沒事,王阿姨你彆擔心,你先做你的吧,有事我再找你問。”
見安霽確實不像是有什麼大礙的樣子,王阿姨這才放下心來,同安霽囑咐了三兩句,徑自走向了自己的工位,重新拿起泡在水裡的梭子,讓後者在往複穿梭之間將羅以自身的麵目展現在這世界當中。
“呼……但願不要再出問題!”
竹子,金的、紫的、綠的;牡丹花,紅的、墨的、藍的、粉的;蓮花,複瓣的、單瓣的、寫意的、工筆的……
滿腦子充斥著自己昨天沒有完成的設計圖,安霽猛地甩了甩頭,想要把自己腦子裡這亂作一團的內容全數清空。
杭羅織造是傳承,服裝設計是創新,二者都是安霽如今的工作重點,如果是平時,安霽肯定會把設計放一放,畢竟麵前的傳承才是根本。
況且和盛夏合作也無非是兩個人都少掙一點錢,可如今是與劇組簽了合同的,到了時候如果交不上去,違約的賠償都是輕的。
人的腦子就是這樣,越想不去想一件事,這件事就會不斷的在腦子裡打轉,直到人什麼也做不好。即便是做規劃,兩件難分輕重緩急的事也根本不可能出個先後。
“找出相對重要那件事,先去做。”往往是局外人提出來的“良言”,可並不是任何事都能比較出個高下——就像學生時代不少人能遇到的一樣,當下一周就是期末考試,而今要為三天後的體育比賽做準備,哪裡分的出什麼誰先誰後?
安霽就是這樣,兩件事有著共同的目的,但卻不能很好的兼容。本想著分出個主要和次要,按序解決,可這樣非但沒有起到任何幫助,更是愁上添愁,讓安霽什麼也做不好。
“怎麼了安霽,是不是還是不舒服?”
“你搖半天頭,是不是天氣冷了,頸椎不好?”王阿姨的問候宛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完完整整的鋪到了安霽身上,“你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和你張阿姨說一聲,不行你回家休息幾天?”
“最近你不是還要做和你男朋友寧雲帆叔叔那個劇的合作麼?就算是年輕,可有健康的身體才是本錢,你這樣一直下去,要把自己熬壞了的!”
伯伯阿姨們毫不掩飾的關心和在乎、自己出錯誤時接近溺愛的勸慰、母親為了自己追夢放下的心結、寧雲帆叔叔不顧可能的議論給了自己機會……
安霽越發覺得自己現在一事無成的樣子,實在是對不起任何人。可自責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安霽越是自責,麵上越是不敢表現出來,心裡便越發的亂。
“我沒事啊,王阿姨你不用擔心我。”咽下內心的苦澀,安霽努力勾起一抹笑容來,“我沒事的,就是沒太做好。”
將自己的“錯誤”吐露出來,安霽也不知心頭漫起的是委屈,還是對自己無能的自嘲,眼眶不由得有些發紅,隻因為麵前人是自己信任的人,這才敢把自己的心思透出來半分。
眼看著麵前的姑娘兒把就要掉下來的淚硬生生藏了回去,王阿姨便知前者一定是有什麼不好說的心事,當即停了手下的動作,站起身來毋庸置疑道:“不行,我去和你張阿姨說說,她比我心疼你這個徒弟!”
這場鬨劇終於發展到了一個平穩階段:張阿姨被王阿姨叫了過來,安霽被張阿姨“強製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