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應該在喬琰和兗州喬氏決裂,在劉焉麵前陳說要單獨開宗立戶的時候,對她抱有什麽同情動容的情緒。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會儘快將你送出長安的。”
田豐的主要活動範圍和郭嘉所產生的交集並不多,這就勢必會讓袁熙與郭嘉的相處,變成他很難插手到的區域。
郭嘉這種人精,能在喬琰的大司馬府做這個名分與實際上的二把手,絕對不是袁熙所能招架得住的。
若是被郭嘉套出了什麽話來,那就真是前功儘棄了。
為此,田豐圍繞著給袁熙改出的假名“元西”一點點地構建起了他完整的人生框架,盯著他在晚上完成了背誦。
袁熙聽了個頭昏腦漲,卻也知道這確實是此刻最合適的應變之法,讓自己儘量模糊掉屬於袁氏二公子的舉動習慣,為第二日與郭嘉的過招做好全套的準備。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郭嘉第二日讓人帶來了消息,原定於今日的帶他四處走動要往後推上兩日。
君侯有要事相托,他需要離開長安城兩日。
一想到可以晚點再和郭嘉過招,袁熙原本還有些食不下咽的狀態頓時一改。
“這就是貓抓老鼠的精髓嗎?”對於郭嘉這種一緊一鬆的操作技法,喬琰簡直要看樂了。
玩心理戰術這種東西,她自己就是個中好手,但她手底下的謀士也並不遜色。
在喬琰接下來的重心都在與各家進行利益博弈的時候,有人給她表演這樣的一出好戲,實在是很解壓。
郭嘉坐在她的對麵,見喬琰並未因為他在這接風洗塵中偷偷解除了禁令而問責,愜意地又抿了口茶,“過兩日我先帶著那位袁二公子往河渠之類的地方走走,再降低他的戒備之心。也順便讓他知曉一下豫州那頭的戰況。”
袁熙跟沮授等人是一道從鄴城出發的,沮授和高順等人奇襲汝南的速度又很快,距離如今的時日也不長,對袁熙來說就是個未知之事。
父親在對袁術的交戰中重新奪回了主動權,這必然能讓袁熙心中的慌亂情緒平複不少。
若不這麽做,又如何能讓他安安穩穩地往坑裏跳呢?
郭嘉心中惋惜,還是他上次給袁氏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要不然還能少點麻煩。
袁熙卻顯然無法體會到郭嘉在這個收放之中的良苦用心,隻覺得能多點時間讓他熟悉自己的新背景,可以說是再好不過的情況了。
在兩日後得到郭嘉邀約之際,他已經能直接將自己帶入到“元西”這個角色之中了。
哪怕郭嘉上來就問了他一句,既然他叫元西,是不是該當還有個兄弟叫元東,這個取名方式著實簡單粗暴,也沒露出異樣的神情,隻道:“或許是因為父親也知道自己會有從冀州西來的一天吧。”
郭嘉笑了笑,“你比子固會說話。”
在帶著袁熙出城先往周遭走一趟前,郭嘉先領著他又往長安路走了一趟。
他揣著手往這張貼出的作品前又溜了一圈,活像是個來公告欄看每日新消息的大爺。
不過郭嘉這麽一看,還真看到了一篇新作。
“禰正平……”
禰衡既然說要和王粲打擂台,他還真把自己的作品完成了。
他與楊修說他不想用通神之說來寫,也確實是用的借物之法。
他寫的是一隻從番邦來的鸚鵡和長安本地的灰雀之間的交流,名為《鸚鵡賦》。①
番邦來的鸚鵡“挺自然之奇姿,體金精之妙質,合火德之明輝”,又有“紺趾丹觜,綠衣翠衿。采采麗容,咬咬好音”的美貌,見長安灰雀停留於屋脊之上,便很覺它土氣。②
但長安的灰雀便說,這鸚鵡也不過“順籠檻以俯仰,窺戶牖以踟躕”,它可曾從高處見過長安景象?
灰雀不一樣,它見過。
在禰衡的筆下,這長安灰雀便是那長安新路的指代,又或者是長安人士。
至於那隻番邦鸚鵡是誰,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郭嘉看得頗覺有趣。
禰衡這家夥在對喬琰有些怨言的情況下,倒是很公道地將長安盛景勾勒於筆下,最後以一句“河水有竭,旦光沒發,餘身存遊”來表達了一番讚揚,總算還沒腦子混到家。
頂多就是用灰雀這種比較平實樸素的生物來指代長安,還是和王粲的“神女”之說形成了迥然有別的差異。
不過相較於灰雀的難看卻實用,大概還是他對鸚鵡處境所說的那句“恃隆恩於既往”,要更得罪人一點,對得起他那個言辭辛辣的老毛病。
看到此文的人難免要去想,他這鸚鵡一說,到底指代的是那些分不清處境的鄴城官員,還是自恃身價的高門子弟呢?
可惜禰衡既然是借物來說,也就自然沒有將其明言。
權且讓人猜去就是了。
但要郭嘉看來,大概有不少人會被他的指桑罵槐給掃射到。
不必說旁人了,郭嘉回頭就看到,與他同行的袁熙看著這鸚鵡賦,麵露幾分複雜之色。
畢竟袁熙在兩種最明顯的猜測可能性上,都得算是中槍了。
這幾日間在長安的經曆,也讓他理所當然地帶入了鸚鵡的視角。
當他看著那句“顧六翮之殘毀,雖奮迅其焉如”的時候,實不免生出了幾分愴然迷茫。③
直到郭嘉輕咳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有這樣的表現才對。
郭嘉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看得袁熙隻覺一陣心驚肉跳,這才說道:“字都認得?那你和你父親一樣,也是個奇才啊!”
禰衡可不是王粲啊,他寫賦喜歡用生僻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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