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來說,居庸關以東,燕山山脈以南的廣陽郡才應該叫做關內。
那也是在未來被叫做北京城的地方。
但在如今,這裏還屬於幽州苦寒之地。
也因為喬琰所統轄的並州領地範圍,那裏對她來說叫做“關外”。
隨著十一月的到來,此地早不隻是在河流結冰,也已落下了鵝毛大雪,從高處的軍都山到近處的居庸關都已被一層白雪之色所覆蓋。
好在今年已有了棉衣禦寒,居庸關裏又有從雁門方向運送過來的煤炭供給取暖,倒是一片巡防火熱的景象。
太史慈和邴原在喬琰的邀請下,於明日和她一道回返並州,此時身上也被分發了一件。
比起他們避禍遼東所見的景象,此地簡直不像是冬日戍防中所能見到的狀態。
或許是因為鄭玄選擇了並州長居的緣故,同為青州人的太史慈和邴原對喬琰天然便多了幾分好印象,在見到這關內戍守情形後也更添了些好感。
而當喬琰本人親臨的時候,上至張遼下至走卒對她所表現出的敬重態度,都不由讓人生出了些探尋之心。
營地內的積雪早已經被身在此地的士卒給清掃過了一次,隨後撲簌落下的,隻在地麵上堆積了極其單薄的一層而已。
太史慈踏過這層淺雪,見起得最早的一批士卒已經將棉衣小心地放在了油布蓬的遮蓋之下,在關城之中列隊跑動,完成晨訓的便圍攏在那裏烤火,而後將棉衣重新穿回去,而後再外麵再蓋上一層皮甲。
炭火上架著一口熱鍋,裏麵煮著薑湯,衣服穿妥當的便再領一碗薑湯走,而後去用早膳。
眼見這些人在繁忙之中很覺滿足的樣子,太史慈也不覺露出了個笑容。
遼東郡那個地方,怎麽說呢,那裏的太守名為公孫度,乃是在董卓篡權之時委任的。
雖然也是姓公孫,但這個公孫和公孫瓚那個公孫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早在建寧年間就已經在朝中任職,甚至一度做到過冀州刺史的位置上,最終成了如今的遼東太守。
公孫度此人雖稱得上是嚴刑峻法,政令通達,有銳意進取之態,比起即將被袁紹敕封為遼東侯的蹋頓,和剛奪下廣陽漁陽的公孫瓚,更有一派能長遠發展的狀態,但其麾下士卒的精神麵貌比起喬琰這頭所表現出的樣子,還是相差了不少。
不過這也實在怪不得公孫度。
他能接任遼東太守,乃是因為其老相識徐榮的舉薦,可董卓在長安未久,便已經被喬琰驅趕出境,連帶著徐榮也倒戈向了喬琰這頭。
若非從長安將政令送往遼東郡不易,董卓其實早想把公孫度的遼東太守給撤了。
公孫度完全是憑借著自己在遼東的人脈積累,才坐穩的這個太守位置。
但在早先劉虞占據了幽州主導權的時候,公孫瓚退避於遼東遼西一帶,和他之間也有些摩擦,讓他不得不先將勢力集中在了中遼這裏。
隨著公孫瓚的西進,公孫度的局麵倒是舒坦不少。
但一個幽州中已先被喬琰拿下了兩郡,又有烏桓、公孫瓚和公孫度的三方勢力糾葛,眼看著還是有些前景堪憂。
太史慈搖了搖頭,暫時止住了遐思。
他和邴原既然已經來到了此地,就不必多想遼東的情況了。
他原本是隻打算護送邴原來此便罷了,自己並沒有投靠並州牧的想法。
可在來到此地後他又覺得,大丈夫適逢亂世還是該當建立一出功業。
他此前是因為青州州府的緣故往遼東避禍,如今卻合該選擇個效力之處。
雖還未曾想好是否真要任職於喬琰麾下,又或者是憑借著自己的勇武擅射,往長安方向去謀求一個職務,但他已不打算再返回遼東,卻是能下個定論的。
他想到此,下意識地朝著東麵的城牆關隘方向看去。
哪怕間隔著還有一段距離,憑著太史慈的眼力也不難看出,此刻登上城牆的二人正是喬琰和張遼,他便也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在城牆之下,他耳聞喬琰對著下屬吩咐了一句“取我弓來”。
等他走上了城牆的時候,這把弓就已經在喬琰的手裏了。
太史慈的臂力不小,臂展也長,這正是典型的神射手先決條件,但喬琰不太一樣。
她身量雖高,比起尋常的武將卻還是顯得過於清瘦挺拔了。
然而當她輕鬆地拉開手中的那把三石長弓之際,太史慈陡然意識到,他實不該對這位樂平侯有什麽以貌取人的想法。
她銳利的眸光在弦張箭扣的一瞬,比起目之所及的雪色更有一種深沉冷意。
有一片飛雪恰在此時落在了箭尖,也沒讓她的眼睛有任何的眨動。
即便箭未離弦,也讓太史慈毫不懷疑,她在射術上的本事,絕不會遜色於她在傳聞中的統兵治理之能。
下一刻,這支箭矢疾馳而出,一箭貫穿了一百五十步開外的一塊岩石。
強橫的衝撞之力讓這支白羽箭的箭鏃紮進了石中,也隨著石麵上的振動,其上的積雪滑落下來了一片,以至於那片白羽尾翎竟像是落在石上的新一抹積雪一般。
這分明就是沒石飲羽之力!
喬琰神色淡淡,收起了弓後朝著張遼說道:“文遠,讓人告訴公孫瓚,居庸關以東一射之地也是我並州軍戍守之地,若他的人踏足進此地半步——”
“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