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駿的戰馬奔馳在天地之間,卷起的塵煙飛揚在道路之上,一麵麵赤色的旗幟在寒風之中獵獵飄揚。
從天空之上俯瞰廣闊的大地,自東向西滾滾前行的隊伍猶如一條赤色的巨龍,遨遊在魏國的國土之上。
這條巨龍越過了作為魏氏根基之地的河東,騰過了此時依舊冰封的河水,來到了腳下這片因為地處河水西岸而得名的土地。
此時此刻,位於這條巨龍之中的一架馬車之上,身為禦史大夫的王錯臉上神情卻是有些別樣的凝重。
感受著身下不時傳來的陣陣顛簸,腦海之中將那日離開安邑的場景不斷重現,一個疑惑始終縈繞著他而久久未曾散去。
魏侯魏罃為什麽要選擇他來伴隨這一次的巡視呢?
莫非是他看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圖謀,又或者是自己和魏摯、段乾介一夥走得太近而讓魏侯魏罃心中不滿,還是避免自己在朝堂之上與公孫頎爭權……
馬車車輪不斷地滾滾向前,戰馬的嘶鳴之聲不斷地在耳畔回蕩,無數種原因在此刻不斷地在王錯的腦海之中浮現。
剛剛覺得一個原因頗為合理,轉眼之間便被他自己親手否定。
於是,時間就在王錯的絞儘腦汁之中一點點過去,而在隊伍行進之中他的神情卻也因此變得格外凝重。
“砰……”
伴隨著一道由車輪傳來的巨響聲,似乎是馬車剛剛走過了一個深坑,前所未有的巨大顛簸卻是直將王錯從心中的計較之中摔了出來。
好不容易才將身體和心理慢慢恢複平靜之後,王錯也沒有了繼續思考下去的打算。
右手輕輕一摟馬車車廂的側簾,一道陽光順著空隙處照射了進來,王錯也由此看到了馬車之外的場景。
入眼所及遠處儘是一望無垠的平野,將視線漸漸從遠處收回,一柄柄閃爍著寒光的戟刃直將王錯的眼睛晃得有些睜不開。
迅速將掀開的簾幕放了下來,王錯這才從晃眼的狀態之中脫離了出來,隻不過他的心中卻又想起了那日府邸之上與魏摯、段乾介兩人的談話。
魏罃因何能夠將魏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來自然是因為他魏武侯之子的身份,二來卻是這一支無可匹敵的軍隊。
公仲緩、韓國、趙國、秦國、齊國……
魏侯魏罃繼位數年以來所遭遇的一個個對手不可謂不強大,但是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失敗了。
回想起那日段乾介曾經說起的話語,回憶起自己深埋在心中的那個念頭,王錯的右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或許自己也應該作出些謀劃了,至少要讓己方的手中握有一支軍隊,以防在魏國有變之時……
就在王錯心中緩緩生出一些本不應該生出的念頭之時,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正有一道目光正在悄悄看著他所乘坐的馬車。
這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魏侯魏罃。
其實對於王錯這個臣子,魏罃心中一直是十分信重的。
不僅僅因為他在魏罃不過是公子之時便緊緊跟隨,更是因為他這些年來為了魏罃、為了魏國而奔走列國。
可以說王錯於魏罃、於魏國而言是有功的,魏罃也一直沒有薄待於他。
從繼位之初授予的上大夫,再到後來的卿位以及如今的禦史大夫之位。
隻可惜自從公孫頎接任了公叔痤的位置擔當相國以來,君臣之間原本親密的關係漸漸有了漸行漸遠之感。
兩世為人的魏罃是一個念舊的人,從他此生對於公叔痤的禮遇,便可以看出他不希望自己會變成一個孤家寡人。
因為前一世他真真正正地嚐試過這種感覺。
隻是王錯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與公孫頎站在了對立麵,並與魏摯、段乾介這些人漸漸聚合在了一處。
若是後世大一統王朝的君主,自然會對這種現象是樂觀其成,因為這種朝堂之上的相互製衡十分符合君主的利益。
隻不過這種相互製衡也就意味著內部力量的消耗,這對於正處於戰國這場天下諸侯的競速賽的魏國無疑是十分致命的。
戰國時代諸侯交鋒遠比春秋時代殘酷得多,這就需要一個國家儘可能地凝聚起自己的力量並最大程度地將其投入進去。
魏國的李悝、楚國的吳起、齊國的鄒忌以及前世前往秦國的商鞅所推行的種種變法,無疑努力地實現這一點。
對於魏國的現實曆經兩世的魏罃是再清楚不過了,四戰之地的魏國不應該也不能夠承受這種內耗。
魏罃要的是魏國這駕戰車用儘全力駛向一個方向,這也就是為什麽身為魏侯的魏罃會堅定地選擇站在公孫頎這一邊。
以前是公叔痤、現在是公孫頎、未來會是公孫鞅,魏罃希望在這些天下大才的治理之下,魏國能夠脫離前世的悲慘局麵,走出一條光明的道路。
凡是阻擋在這一條之上的障礙,如果有必要的話,魏罃不介意親自下場將其鏟除。
隻不過剛剛也說了魏罃是一個念舊的人,他不希望真的與昔日的戰友真的兵戎相見、互為仇敵,而此番巡視河西、秦東便是他為王錯準備的最後一次機會。
這就是王錯苦思冥想許久依舊沒有能夠得出的答案。
其實它看起來就是這麽的簡單,接下來就看王錯能不能領會魏罃的這層含義了。
視線自王錯所乘坐的馬車之上緩緩移開,遙望著遠處那一望無垠的平野,魏罃心中一陣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上一世邁入老年的魏罃曾經踏上過這片土地,隻不過那時候的他是應秦惠文王嬴駟這位秦王的邀請,前往參與秦國的龍門相王大典的。
昔日強大的魏國在自己的手中漸漸沒落,日漸崛起的秦國奪取了腳下的這片土地並宣誓稱王,那時已然是魏王的魏罃心中可真的有些不好受啊。
如今故地重遊,看著以往熟悉的景象,倒是令魏罃心中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不過當與記憶之中相似的景色不斷在眼前浮現,魏罃的心中生出了幾分堅定。
這一世,自己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
在馬車之中一段段不同的思緒之中,在馬車頂上一麵麵飄揚的旗幟之際,魏罃一行人的隊伍最終緩緩接近了魏國在河西最早奪取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座要塞。
少梁。
周威烈王七年,也就是公元前419年,在魏文侯治下的魏國對秦國發動了大規模爭奪河西的戰爭。
從龍門渡口渡過滾滾河水的魏軍先行在少梁修築城邑,建立起了對秦國的前進基地,這便是少梁。
麵對魏國咄咄逼人的攻勢,當時的秦國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在當時在位秦靈公一聲令下秦軍開始對少梁要塞發起了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