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明爭暗鬥、你來我往的大朝會,以魏侯魏罃宣告自己即將西巡河西、秦東而落下帷幕。
注視著魏罃自君位之上緩緩起身,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大殿之中,在座的群臣心中雖然各有心思卻也無可奈何。
起身來到了端坐在自己坐席之上的禦史大夫王錯身旁,打量了一眼四周三三兩兩離開的朝臣,魏國下卿段乾介的眼中一縷詢問之色閃過。
“禦史大夫,君上即將西巡,我等又該……”
“哼!”
段乾介的詢問還沒有完全吐出,一道冷哼便響了起來,隻見王錯迅速從坐席之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著大殿之外走了過去。
眼見轉瞬之間他的身影已然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程,段乾介立刻跟了上去,口中更是不斷地呼喚著對方。
“禦史大夫,慢些走,等等我……”
此刻依舊還坐在坐席之上的宗伯魏摯自是將王錯與段乾介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並且他臉上的神情可謂是格外地難看。
以往因為魏罃待他頗為親厚,出身魏國宗室的他一直是自視甚高,甚至連相國公孫頎也沒有放在眼裏。
可是今日朝會之上魏罃宣布即將西巡一事,卻分明是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這使得此刻他的心中不禁暗暗生出幾分惱怒。
緊緊握住的雙拳、死死咬住的牙齒以及不時浮現惱怒之色的雙眼,無比在透露出他此刻內心之中的不平靜。
“魏~罃~”
咬牙切齒之間,魏摯一字一頓地吐出了身為魏侯的魏罃的名字,每一個字之中更是飽含著憤怒。
夜,和以往一樣降臨,將整個安邑都籠罩在了濃厚的黑幕之中。
此刻,禦史大夫王錯的府邸之上,一盞盞燈火仍舊如同數日之前那般散發著縷縷光芒。
隻是比之數日之前那種謀劃在胸,經曆了今日一番挫折的王錯心中卻是顯得更加不甘了。
腦海之中不斷回憶著大朝會之上的一幕幕,原本自己一方已然是勝券在握,隻是沒有想到最後魏罃直接以無可置疑的姿態掀翻了整個棋盤。
如今重新回想起那一切,王錯心中除了深深的不甘,還有幾分無能為力的感覺。
畢竟雙方交鋒的前提是必須想要近似的實力,若是沒有這一前提那便不是交鋒,而是一方對一方單方麵的碾壓了。
心中的那份無可奈何漸漸生出,隨手取過身旁的一壇美酒,為自己麵前的酒爵之中斟滿。
當這一爵美酒飲入腹中,王錯卻隻覺得往日的瓊漿玉液,此刻飲下去卻是那般的索然無味。
“王兄,王兄……”
就在王錯獨自一人飲下一爵,心中更是充滿思緒的時候,一道來自身旁的呼喚聲卻是將他拉回到了現實。
經過了片刻的呆愣之後,王錯的目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段乾介此刻正用一臉關心的模樣看著他。
視線再度一轉看向對麵,那張幾案之後坐著的也不是生人,正是魏摯。
原來自從各自離開了魏國宮室,段乾介和魏摯便先後來到了王錯的府邸之上。
言語之間儘是對於魏罃的牢騷之後,三人索性在府邸大廳之中擺下了酒宴。
一來呢是以美酒佳肴作伴,想要消減白日裏在朝會之上所經受的出師不利;
二來呢也是想要坐在一起,議論一下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魏國可能發生的變局。
隻不過三杯兩盞美酒下肚之後,身為此地主人的王錯卻是鮮少說話,隻是默默地沉浸在自己心中的思索之中。
“王兄,是否心中有事?”
王錯聽到段乾介的關心詢問當即便要出聲回答,隻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對麵的魏摯卻是先發起了牢騷。
“心事,經曆了白日裏的那一遭,誰的心中又能夠平靜呢?”
“我看啊君上是擺明了站在公孫頎、公孫鞅那一邊,為了替他們張目直接宣布西巡秦東,朝堂之上哪裏有我們容身的地方?”
魏摯在話語之中將自己對於魏罃的不滿暴露了個明明白白。
魏摯身為魏文侯魏斯之子、魏武侯魏擊之弟,數十年來在魏國可謂是備受重用與禮遇,這同時也養成了他驕橫跋扈的性格。
別人順著他的意思去辦倒還好,可若是一旦違逆了他的意思,立刻便會招來他的嫉恨。
先前與他相爭為國的相國公孫頎是如此,如今僅僅一個決定便使他不滿的魏罃亦是如此。
魏摯對麵聽到他發著牢騷的段乾介,臉上也是連連浮現讚同的神情。
“如今君上在魏國的威勢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幾乎無人可以撼動。”
“隻要君上有一日信任公孫頎、公孫鞅等人,我等便沒有主政魏國的那一天,除非……”
說話之間,段乾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計劃,雙眼之中卻是厲芒一閃。
雙眼緊緊眯起、聲音開始變得低沉,段乾介先是看了看對麵的魏摯,然後又望向了身旁的王錯。
“王兄,此番君上西巡,我等是否可以從中……”
段乾介此話一出,聽在王錯、魏摯耳中不亞於是石破天驚,兩人臉上幾乎同時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雖然他們不滿於魏罃對於公孫頎、公孫鞅等人的支持,但是直接對魏罃做什麽,他們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經曆了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首先從驚愕之中蘇醒過來的魏摯臉上卻是浮現了一抹心動之色。
若是魏罃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繼位之人必然會是如今還未成年的公子申了,而他作為魏國宗室則必然能夠從中獲得更大的利益。
想到這裏有些躍躍欲試的魏摯,立刻便帶著幾分期待的目光看向了對麵的王錯,期待著對方能夠說出讚同的話語。
隻是事情的發展注定會令他失望了,沉思了許久的王錯在段乾介、魏摯兩人的見證之下,最終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
麵對著從身旁、從對麵同時響起的這一聲質問,王錯緩緩抬起了頭,眼中儘是鄭重之色。
“很簡單,以我等現在的力量,完全無法與君上對抗,即使用上了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兩國剛剛也說過君上在魏國之中的威勢可謂是如日中天,這確實是如今我們所要麵臨的一個現實。”
“至於另外一個現實是通過平定公仲緩之亂等一係列的勝利,君上對於魏國軍隊的掌控力同樣是牢不可破的。”
聲音在這一刻陷入了停頓,王錯看了看身旁的段乾介,緊接著又看了看對麵的魏摯。
“兩位,自古以來能夠成就大業之人,首先必須要有軍權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