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火箭（九）</p>
向良覺得他節度使的名號已經快要到手了。</p>
在他的馬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一條並不算寬闊的道路從樹林旁繞過。</p>
道路之上，伏屍處處，儘是衣衫襤褸的倭人。一具具屍骸，從向良身前百步，一直延伸到拐入森林另一側的儘頭。</p>
身著藍色海軍軍服的士兵，提著插上槍刺的火槍，正在屍體之間緩步行走。他們邊走，邊用手中的槍刺挑著伏倒於地的倭人，從中搜檢出還沒有斃命的敵人。軍中的衛生兵跟在他們身後，確認是否有救治的可能。</p>
空氣中還有濃烈的硝煙味道，四陣排槍，擊碎了倭人的伏擊，也留下了硝煙的殘跡。</p>
樹林邊緣有幾處正劈啪冒著煙火，不過火焰已經漸漸消了下去，一縷一縷的殘煙淡淡的融入天空。森林裡飄散出來滲人的臭味。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隨著殘煙擴散到空氣中。</p>
也不知是第幾次擊敗當麵的敵人，不過向良還是沒有厭倦勝利後，在高處俯視戰場的習慣——這也是攻入日本之後才養成的習慣。</p>
半個時辰前，就在大軍前進的時候，前方的這片樹林湧出了一批敵人，紮著頭發，衣衫襤褸，掌中的倭刀長短不一。後麵跟著大批手持竹槍的村人。</p>
這一批倭人埋伏在樹林中，避開了前軍，準確的衝進了中軍隊列，如果向良是不相乾的旁觀者，足可以為他們的行動而擊掌叫好。</p>
但向良這位主帥，當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身邊的兩千中軍甚至都沒能來得及擺開陣型，放下火炮，幸好隨行的騎兵指揮最早反應過來，一次衝擊就打斷了伏兵攻擊的勢頭，由此得到了兩三分鐘的時間，讓步兵得以完成作戰陣型的布置。之後，就跟前麵的所有戰鬥一樣，排槍橫掃一切。</p>
在主力覆亡之後，敵人根本是烏合之眾。通常情況下，隻要有兩門炮在，隨便一轟兩下，對方就會崩潰了。即使沒有排開火炮，憑借整齊的槍陣，即使老用兵的將帥，也很難討得了好去。</p>
不過這一次的失誤，還是太大了。負責統領斥候、偵查敵蹤的裨將，此刻已經被奪職待問。而向良也派人去質問前軍主將，全軍都在伏兵的眼皮底下走過去，還把中軍主帥給陷了，到底是哪家的將軍？</p>
向良知道那些斥候早就因為不斷的勝利而疏忽大意了，滿是屍臭的森林，也的確不是那麼討人喜歡——天知道這一片頭下軍州的遼人領主，往樹林裡麵丟了多少屍體。剛才抄截倭人後路，衝進森林的三百將士，出來後一個個麵無人色——但這可不代表向良會體諒差點害了自己的蠢貨。</p>
也就是勝利，讓他心情好了那麼一點。</p>
向良需要勝利，也期待勝利。</p>
作為外戚，跨過波濤起伏的大海，統兵打下了日本之後，向良不覺得自己日後還有機會領軍上陣。不過這份功勞，足以讓現在已經是節度留後的他順理成章被授予節度使。</p>
向良靜靜地等待著，他要一個輝煌的勝利，派去逐敵的都是他手下最為精銳的騎兵。在擋住了最開始的幾分鐘後，向良需要立有功勳的他們繼續前進，將所有敵軍一網打儘。</p>
傳令兵帶著捷報回來，最大一股逃敵被前軍咬住了，沒費太多力氣，就將他們全數殲滅。</p>
向良輕哼一聲。</p>
要是前軍把人給漏了，他就更有理由處置前軍軍帥了。</p>
可惜對方很聰明，沒給他這個機會。</p>
“大帥，接下來怎麼辦？”</p>
向良抬起馬鞭，無視滿地的屍骸，“繼續向前。”</p>
才離岸不久就遇上敵人，當然還不是回去的時候。</p>
士兵們集合了起來，遵從向良的命令，繼續向前。</p>
剛剛結束的戰鬥用時很短，幾輪射擊就獲得勝利，但隊伍中的許多人都在緊張中消耗了大量體力，再次起步時，竟顯得有幾分步履維艱。</p>
“打起精神來！”向良在馬背上大聲打著吆喝，“到了前麵的莊子，就有地方休息了。”</p>
向良也不想多走路。海戰陸師，那應該是半海半陸，陸路走多了，可就是陸軍了。</p>
可如今日本的局麵，讓向良隻能一步步平推。</p>
如果倭國朝廷尚在，向良會選擇直接在距離平安京最近處的港口登陸，直接一刀斬首，然後坐鎮中央，讓手下人分頭出擊，將分散的地方勢力各個擊破。</p>
現在倭國朝廷被遼人連根刨了，日本三島上，被劃分了大大小小近百個頭下軍州。一位位遼國貴人本就是自行其是，一盤散沙，哪裡找一個斬首的對象來？</p>
當九州島上的駐軍主力被擊潰之後，要占領日本，最省事的辦法就是沿著海岸一家家掃過去了。</p>
“太尉，太尉！”</p>
一名騎兵從遠方奔來，亮出了身份之後，被帶到了向良的麵前。</p>
“太尉，出事了！”</p>
“出什麼事？”向良漫不經意的問道。</p>
等到傳信士兵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的臉色丕變，“傳令三軍，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立刻班師回</p>
港。”</p>
……</p>
如同流星劃破天際，幾朵色澤橘紅色的火焰飛臨營地上方。</p>
遠遠的，向良望著空中的尾焰，仍是恍恍惚惚。</p>
一個時辰前，他還意氣風發的站在戰場中，欣喜於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可是現在，心情卻像陷入了一場噩夢。</p>
轟的幾聲巨響，爆炸聲遠遠傳來。</p>
還有好幾裡的距離，乘著腥鹹的海風傳到向良處，已經是微不可察。可向良的心臟，猛的大跳了幾下。不安的預感愈發的強烈起來。</p>
在港口營地，向良留下了足夠的兵力來防護。但現在港口也受到了攻擊中，島上遼人幾乎全滅，那麼多遼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向良至今還沒回過勁來。</p>
這是一場讓人覺得羞恥的慘敗。</p>
如果不是在突然收到港中戰艦被敵軍火箭攻擊的消息，讓向良下令撤軍，向良將會沿著道路一路打過去，一直打到目的地。</p>